子时的暴雨像万千银针穿透夜幕，檐角铁马在狂风中叮当乱响，沈知锦蜷缩在沈宅后厨的柴垛后，腕间的玄铁链被粗麻布层层缠绕，却仍被雨水浸得刺骨生寒。三日前从镜墙废墟中抠出的青铜钥匙紧贴胸口发烫——那钥匙形如半枚铜钱，边缘缺口与灭门案证物严丝合缝，仿佛冥冥中有一双血手将支离破碎的真相强行拼合。哑奴用命传递的“井中有匣”四字在她喉间烧灼，舌尖舔过唇上干裂的血痂，血腥味混着雨水的腥锈直冲颅顶。更夫的梆子声碾过墙头的刹那，她屈起指节以三短一长的暗号叩击青砖墙面，指骨撞击砖石的闷响淹没在雨声中，像一粒石子坠入深潭。
黑暗中忽地伸出一只枯槁的手，青紫色的血管在苍老皮肤下虬结如毒藤，掌心躺着半块霉变的饴糖。糖纸印着沈家独有的梅花烙，边角被血渍浸透——是马夫老赵。他脖颈处一道月牙形疤痕在闪电中泛着青紫，喉头滚动间声音沙哑如锈刀刮骨：“三小姐……”枯瘦的手指指向后山方向，袖口滑落的刹那露出腕间黥印，那是沈家旧仆的标记，“井口被玄铁板封了，但后山狗洞能通到祠堂枯井。”他佝偻的脊背几乎贴到地面，染着冻疮的手指从泔水桶底摸出一管竹哨递来，哨身刻着细密的柳枝纹，纹路间凝着黑褐色的垢，“吹《折柳曲》的变调，井底机关自开。”
沈知锦攥紧竹哨，指尖陷入凹凸纹路。七岁那年，她曾在祠堂梁柱上刻过同样的柳枝。彼时陆沉舟握着她的手，玉扳指硌得她指节生疼，却笑着说“阿锦的刀工灵秀，将来必成大器”。而今这柳纹成了索命符咒，哨身沟壑中渗出的皂角味刺鼻——哑奴惯用的味道。她闭了闭眼，哑奴被毒箭穿喉的画面与老赵脖颈的月牙疤重叠，仿佛命运织就的蛛网正缓缓收紧。
寅时初刻的暴雨将角门青砖泡得发胀，老赵佝偻着背穿过月洞门，泔水桶在手中晃荡，腐臭的汁液泼洒在青石板上，与雨水混成粘稠的黑浆。竹哨藏在桶底夹层，随脚步轻微晃动。第七块青砖缝隙渗出黑血的瞬间，一支淬毒的吹箭破空而至，钉入他腐烂的脚踝。老赵踉跄跪地，木桶翻倒，竹哨滚入污泥，被一只金丝绣鞋碾住。
“深更半夜的，赵叔这是要去哪儿？”林婉儿的贴身丫鬟从芭蕉叶后转出，裙摆绣着北狄狼纹的暗纹在琉璃灯下若隐若现。绣鞋狠狠碾过老赵的手指，指骨碎裂的脆响混着雨声，像捏碎一把干核桃。琉璃灯影撕开雨幕，映出林婉儿鬓边的金步摇——金丝掐成的燕雀衔着血玉，那是沈知锦母亲被绞死前夜摘下的遗物。步摇坠子扫过她苍白的脸颊，宛如一道新鲜的血痕。
“表姐夜半私会马夫，传出去可不好听。”林婉儿掩唇轻笑，石榴裙摆扫过老赵染血的手背，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雨中泛着冷光，“不如把这竹哨交给姐夫，换条生路？”她弯腰拾起竹哨，指尖摩挲着柳枝纹，忽然脸色微变——纹路深处刻着极小的“沈”字，正是沈家密探的标记。
沈知锦从廊柱阴影中缓步走出，袖中匕首贴着腕骨，寒芒被雨帘遮掩。她笑得温软，仿佛仍是那个被陆沉舟捧在手心的沈家嫡女：“婉儿妹妹想要这竹哨，何必伤人性命？”指尖划过林婉儿裙裾的褶裥，绣线下的北狄密文硌得她指腹生疼。林婉儿后退半步，琉璃灯晃动的光影中，沈知锦猛然发力——
“刺啦！”
刀光裂帛，石榴裙摆应声绽开。林婉儿踉跄撞上廊柱，内衬墨迹遇水显形，北狄文“景明元年陆氏通敌”在雨中扭动如活物。沈知锦甩去刃上血珠，冷笑如淬毒的银针：“偷边防图的滋味如何？还是说……陆沉舟的床榻太暖，让你忘了自己流着北狄的脏血？”
林婉儿揪住残破裙摆的指节发白，金步摇坠子疯狂晃动：“你以为姐夫会信你？他连你爹的棺材都敢烧——”话音未落，黑甲卫的铁靴声已逼近回廊。沈知锦反手将竹哨塞入老赵衣襟，染血的裙裾碎片擦过林婉儿的脸，像一记带血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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