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年间,洛阳一带大旱。
河水干涸,难以灌溉,已种之田多数黄萎,麦收歉薄,旱久成灾,饥民无食果腹,死亡相踵,饿殍载道。
饥荒迫使灾民,四处流浪要饭。
逃荒的队伍稀稀拉拉排成一条长龙,人们挎着篮子,拄着拐杖,背着草帽,破衣烂衫,面色粗黑愁苦,他们神情呆木,仿佛对未来失去信心。
男人们挑着扁担,前后放着小童,孩子们蓬头垢面,哇哇大哭,大人们也不予理睬,有人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放着打着补丁的口袋,或是坐着裹脚的老太太,难得还能看见一两个骑驴的......
不断地传出孩童的啼哭声,老者们虚弱的咳嗽声,唉叹声、幽怨声,夹杂在人群中的杨春分,头发蓬乱、嘴唇干裂,看着一路走来苍凉的景色,她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倒霉啊?呜呜呜~
“好啦好啦~再忍忍,听话。”
杨春分的娘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揽住女儿瘦弱的肩膀安慰。
“娘,怎么办?我们会饿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
余氏这话自己也不知道是安抚女儿的,还是安抚自己的,只见她满脸的愁容。
杨春分擦擦眼泪,抬头看余氏,“娘,我好怕。”
余氏更怕,在这种状态下,她很担心小儿子生病,一路上死了太多老人和孩子了。抬头看了看推着婆婆的丈夫,心中酸涩,男人只顾孝顺婆婆和公公,根本不管她们娘儿几个,还好大儿子懂事,一路上没少照顾女儿,让她省了不少心。
余氏正走神,走在附近的大嫂早就注意到她们了,只见她摇晃着脑袋,阴阳怪气的道:“哟,春分这孩子可真爱哭。”
杨春分和余氏立即瞪向她,这可不是一句好话,要是被婆婆公公听到,少不了要挨骂的。
余氏也不是吃素的,“大嫂说得对,惊蛰刚刚哭的差点背了气,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周氏眼睛一闪,急忙看向婆婆那边,惊蛰是她的小女儿,尤为偏爱。
只见婆婆倒是没反应,可公公转身看了过来,吓得她急忙噤声。
春分也赶忙低头避开祖父射来的目光。
“你们快点儿走,天黑之前要出红谷,不然没有水源。”
杨鹏来很有威严,他不但是一族的族长,还是村里的里正,他们村的难民都听他的调遣。这话不单是对孙女说的,也是对身后所有村民说的。
后面很快就有人回应,“放心吧里正,我们一定跟上您的脚步。”
杨鹏来点点头,继续赶路,他没多少力气喊话,希望孙女不要拖累家里,哭哭啼啼没用。
春分也懂,只是太恐惧才寻求安慰,现在她脚疼的厉害,很想坐下来搓一搓,按摩一下再走,可是她不敢,在这里,她就是人们口中的丫头片子,没有话语权,只有娘和大哥对她疼爱照顾。
前面挑着扁担的杨卓弘见妹妹可怜,很是心疼,一放扁担蹲下道:“妹妹上来。”
春分急忙推他,“快走哥,被爷爷看到就不好了。”
“上来!”
春分听到这不容置喙的语气,不禁莞尔,她利索的爬上大哥的背,笑了:“哥,有你真好。”
杨卓弘连着扁担带妹妹一起背了起来,逗她道:“羞不羞?”
“我还小嘛。”杨春分开始胡诌。
余氏忍不住笑了,“哎哟,我们春分还小着呢。”
杨卓弘听了哈哈笑开。
余氏怀里的小儿子举着拳头嚷嚷,“大的,抱抱,抱抱。”
他今年5岁了,身体很弱,常常生病。
杨卓弘笑着回答弟弟:“好好,一会儿背你。”
杨春分不乐意了:“连哥哥都喊不真,还让人家抱,你才羞不羞。”
余氏一巴掌拍过来,“不许这样讲冬月。”他会更咬不准的。
“嘶!”杨春分背上一痛,“娘偏心。”
余氏脸色严肃,扬手作势又要打过来,“你再说来试试。”
杨春分看看弟弟可怜的眼神,急忙道歉,“小冬月,姐姐小时候和你是一样的。”
杨家子孙不少,男丁都正儿八经起了名字,女子按照出生节气起名。
杨起是杨家三子的小儿子,冬月是余氏喊的小名。
冬月睁大眼睛看,好似不信姐姐说的话。
其实杨春分并没有骗弟弟,在现代的她一直到七岁才咬字清晰的。
“真的,你不信问娘亲。”
冬月立马看向余氏,余氏笑着打开水囊让孩子们喝几口,一路上的水源不多,她很珍惜这几袋水:“你姐姐说的没错。”
杨春分又补充:“所以别在意,长大就好了。”
杨冬月高兴了。
他们的笑闹声,惹得走在周围的大伯娘她们一直侧目,春分看了看大伯、二伯,小姑和几个堂兄妹们收敛了一些声音,为了没必要的麻烦,她总是拉着娘和大哥走在家族的最后面。
杨卓弘今年17岁,体格健壮,即使挑着扁担又背着妹妹,也没落步。
终于,在天黑之前,大队伍出了红谷。
此时,春分蔫儿哒哒的跟在母亲身侧,弟弟小冬月也无精打采的,她们只在早上吃过一顿野菜汤,现在饿的头晕目眩。
“好啦,大家休息吧,今晚就在此处安扎。”
随着理正的喊声,大家终于能歇口气了,只听一阵阵哎哟哎哟!此起彼伏的声音过后,人们都席地而卧,春分抱着两个包袱很快就睡过去了,太累了,估计就是敲锣打鼓也别想把她吵醒。
几位里正和年轻力壮的还不能休息,他们要去找水源,稍稍坐一下就起身往树林里走去了,虽然知道能食用的已经被前面的难民捡跑了,但还是要搜寻一番。
一堆堆的篝火生起来,各家女人们都烧了汤水,挨个儿把孩子们叫起来喝些菜汤,余氏推了春分半响也没推醒她,只好先搁在一旁。
这时,婆母咳嗽开了,“咳咳咳!咳咳咳!”
杨家的几个媳妇忙过去照顾,大媳妇担心的问道:“娘,您哪里不舒服嘛?”
余氏和二嫂也关心的看着。
杨张氏一手捂着嘴咳,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不碍事,等咳过去了才哑着嗓子说道,“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小女儿端了水过来,“娘,喝水。”
杨张氏就着女儿的手喝了几口,看起来好一些,她已经上了年纪,再加上长途跋涉,累着了。
媳妇、女儿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返回去自己休息。
半夜,鼾声一片,四周昏暗,春分痛醒,翻身坐起,满鼻子都是蒿草的味道,虽然不好闻却能驱蚊虫,她脱下袜套看自己的脚,中间微微隆起,五根脚趾不自然的并在一起,这是裹脚导致的,妈的!封建社会害死姑奶奶。
春分一面心里骂,一面给自己做按摩,穿过来的时候才十岁,看见这么贫穷的生活,果断地决定要死回去,于是找了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上去,哎哟那个难受劲儿,至今都常常做噩梦把自己窒息醒,幸亏原身的母亲发现的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记得那一刻很疼很难受,可就是没有能回去的感觉,所以,从那以后再不敢了。
贱命也是命啊!好歹能活一回。
“怎么了?”余氏察觉有动静,睁眼一看是女儿。
“没事儿,您尽管睡。”春分用手捂着脚,不愿娘看到。
余氏却很关心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握住她的脚,“很疼吗,娘给你揉一揉。”
春分急忙道:“不用不用,不疼不疼。”
可余氏的手劲儿大的出奇,没几下脚就被抢了过去。
春分双掌撑地,张了张嘴,无奈的别开头。
余氏示意她躺下,“你试着睡,我来给你揉,咱们村里娘也算是好手。”
村里人家穷,得了病没人找大夫,全靠土办法,不知道怎么就传出余氏会揉捏,便谁家有个头疼肚子疼的,都会找余氏揉一揉,效果还很好。
这些春分都知道,她只是怕暴露脚的事。
果然,余氏念念碎一会儿后,突然停了动作。
春分悄悄眯开缝儿看她,只见娘盯着她的脚,嘴巴张的大大的。
她急忙假装睡着了,“呼呼~”打着鼾。
“如何是好啊?”余氏哭了,放下女儿的脚,起身去找裹脚布,可全翻遍了也没找到,只好又回来坐下。
春分急忙闭上眼又假装睡。
这时,她听到有布料声,偷偷一看,吓得嗖~坐了起来。
“娘,您别费心了,我是不缠的。”
余氏正在解自己的缠脚布,被女儿按住后,怀疑的看向她,“你说甚么?”
事到如今,也瞒不了了,春分回道:“娘,我已经好久没缠脚了。”
余氏大惊:“怎么可以,为什么呀?”
“疼!”
“愚!不裹足怎么嫁得好人家。”
余氏着急了,想要长篇大论,来说服女儿。
春分急忙打断她的话,“娘,你看白露和惊蛰一天哭个没完,那都是疼的。”
余氏:“......那也要裹。”
春分:“您女儿我就好多了,而且走路也比她们快。
余氏迟疑...
春分再接再厉:“难道您不心疼女儿吗?难道您不疼吗?”
说完看向余氏的脚。
余氏也看着自己的脚,怎么会不疼呢?可这是女人的命,该受的罪。
春分当然不赞成娘的说法,可无法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思想,只好扯开话题,“娘,现在裹脚不合适,等咱们有个安定的住所,我任由您裹。”
余氏看了看又想了想,确实如此,只好叹气,“你啊,从小就抗拒裹脚。”于是抓起女儿的脚又开始揉捏。
春分疼的咬牙忍受,娘的手劲儿好大,希望脚能恢复的快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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