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茅草屋内,陈翠兰瘫睡在床上,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自半月前,她扫雪摔了一跤,就再没能起来。
正是寒冬腊月,北风从破烂的窗户里刮进来,冻得陈翠兰都快没了知觉。
可她却努力往外探着身子。
院里,五个孩子在争论她的养老事。
“二哥,你衙门的差事可是爹让娘去借钱给你买的,后续打点又花了不少,再加上你家孩子多,吃喝花用也是最多的,如今娘不能动弹,就该你养!”
老五吴小海声音最大,指着老二吴二程一家不松口。
“自古都是长子养老,凭什么让我养?你说我花用多,你信吗?娘最偏心你,家里三个儿子,就只让你读书,这么些年单束脩费用就几十两银子,更别提各种打点和供你的笔墨纸砚,你好意思说我花用最多?”
吴二程不服气,娘最偏心小儿子,给他的都是他应得的。
没想到老幺这么不要脸,说出这种话。
“我还要科考,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反正没有让老幺养老的道理,娘,我可不管!”
吴小海梗着脖子吵。
他还没考上举人,很多地方需要打点,可不能乱花一文钱。
“你都不管,我也不管!大哥你是长子,又接了家里的地,该你给娘养老送终!”
吴二程说不过吴小海,转头把苗头指向吴大鹏。
吴大鹏一辈子老实憨厚,见弟弟们变成这样,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等他开口,他媳妇崔氏就直接骂出声:“呸!两个不要脸的,好处全让你们占了,养老却要丢给我们!什么叫我们接了家里的地?那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不稀罕当农民,才把地租给我们种的吗?我们是白种你们的地吗?”
“吴大鹏我告诉你,在这个家你窝囊了一辈子,你爹活着的时候,还能照拂你一点,你爹一死,谁还管你过什么日子?你娘给老二买差事,供老五读书,唯独什么都没给你,你要是还这么窝囊,给她养老,咱俩也别过了!”
媳妇骂的这么难听,吴大鹏有些痛苦地捂住脑袋。
她说的都是事实,老娘从来都不待见他,嫌弃他没出息,也说过老了不指望他,可闹成这样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狠了狠心,握紧拳头站起来说道:“对,娘不待见我,早就说了不指望我,她偏心你们俩,养老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别把我牵扯进去!”
“什么叫偏心!你自己没本事,还不准别人有出息了?”
吴二程打心眼里瞧不起大哥,一辈子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底下几代人也不会有出息。
“是,我就是没本事没出息,从小到大娘向来是瞧不上我的。今日躺在里面的要是爹,我肯定给他养老,但爹早就没了,娘养老的事你们俩商量去吧!”
吴大鹏扯着崔氏,大步离开。
他软弱了一辈子,总要硬气一回。
他都是要当爷爷的人了,有自己的家庭要头疼,没时间在这里吵。
吴小海见状,眼珠子一转,落到了一直没出声的吴三玉身上:“三姐,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多亏娘费尽心思给你找的好人家,出嫁又给你贴补不少嫁妆,如今娘病了,你也得出点力。”
“你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有谁家让外嫁的女儿养老的?再说,那是我想嫁吗,都是娘逼我的!想让我给她养老,做梦!”
吴三玉翻个白眼。
她娘活生生的拆散了她和大山哥,她在婆家当牛做马,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她怎么可能给花钱给她养老?
娘不是偏心吗?
那就让她看看好大儿们都是如何孝顺她的。
一种极端的快意自心底升起。
这场几十年的较量最终还是她赢了。
吴三玉双手捏紧帕子,直接坐上马车离开,从始至终没进屋看一眼床上躺着的陈翠兰。
老大老三都走了,只剩下老二和老五。
他俩如今都住在城里,谁也不愿意把老娘接回去。
老二媳妇罗氏开始阴阳怪气:“老五你过得也不差,你老丈人不是天天把孝大于天挂嘴上,如今正是你表现的时候呢!”
老太太出了事,他们好歹还来看看,人家老五媳妇嫌弃乡下埋汰,从成婚都没来过村里,凭什么她就高人一等?
还不是死老太婆惯的!
吴小海听罗氏这么说,顿时有些着急。
他老丈人是教书先生,肯定是重孝道的,但老娘都瘫了,少不得让媳妇伺候,媳妇是他好不容易求娶到的,他可不舍得她受苦。
再说媳妇出身高贵,向来跟老娘合不来,这要是把老娘接回去,不仅影响他科考,还影响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心一横,他瞬间想到一个损招。
“二哥二嫂,我倒是有个主意……”
“送她上山找爹去吧!”
陈翠兰年纪大了,耳朵还算好使,把儿女们说的话听了个清楚。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几个孩子竟然会这么嫌弃她。
她把生养的五个子女都拉扯成人,除了沉默寡言不讨喜的老大和生孩子难产早亡的老四没什么出息,老二在衙门买了差事,面上风光,赚的钱也能养家糊口;扭正走歪路的老三,正儿八经给她说了一户好人家,女婿是个有本事的,一辈子都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把老五供读成秀才,还娶了书院先生的女儿做媳妇,在周围几个村里出尽了风头。
她辛苦操劳一辈子,几年前还把那从来不干正经事,只靠一张嘴到处卖好的死老头送上了山,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享福,没想到却落得这种下场。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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