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小说网 >> 我在精神病院开当铺 [书号3630861]

黄土旺

《我在精神病院开当铺》 本泽衣结/著, 本章共4206字, 更新于: 2025-06-08 09:02

江京市,第六精神病院。

0点42分。

冰冷的束缚带勒进手腕的皮肉里,带着一股消毒水也盖不住的、陈旧的橡胶气味。金属传导贴片黏在太阳穴和后颈上,像吸饱了冷水的蚂蟥,每一次微弱的电流窜过,都带来一阵阵的微麻。空气里是臭氧被烧糊的焦味,很淡,但足够让人胃里翻腾。

“放松,土旺,很快就好。”梁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点闷,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站在仪器旁边,白大褂纤尘不染,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的手腕皮肤细腻,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她正低头看着电流强度的旋钮,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细微的咔哒声,在我听来却像是铡刀落下的前奏。

我喉咙发干,努力挤出点笑,嘴角僵硬得像冻僵的河面:“梁医生…今天…能轻点儿不?昨晚真没睡好,头有点晕。”

她终于抬眼看了我一下。

那双眼睛藏在无框眼镜后面,镜片很干净,映着无影灯惨白的光,显得格外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然后,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在她嘴角弯了一下,很浅,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哦?”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慵懒的探究,“没睡好?又做那些…‘特别’的梦了?”

她刻意加重了“特别”两个字,指尖离开了旋钮,反而轻轻抚过记录本光滑的封面,那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闲适。

“说说看?你知道的,你的‘梦境报告’,对评估你的治疗反应,很重要。”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关系到下次治疗的强度。”

她语气温和,甚至算得上循循善诱,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她在暗示。暗示我的自由、我的舒适,甚至我能否少挨几次这该死的电击,都攥在她手里,攥在她对我那些“异界奇遇”的兴趣里。

心口那股憋闷的邪火又拱了上来,烧得喉咙发烫。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得忍。必须忍。跟这玩意儿比起来,电击的滋味反而清晰、干脆,至少痛苦过后还有短暂的麻木喘息。

而梁狄这种包裹在温柔表象下的审视和掌控,才真正让人窒息。

“嗯…是有点,”我垂下眼,避开她探究的视线,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迷茫,“还是那个地方…灰蒙蒙的天,石头山,一个破山洞…师傅…王重阳,”提到这个名字时,我声音本能地哽了一下,胃部一阵抽搐,“他…又弄了些药,黑乎乎的,让我试…”

我描述着那个囚笼般的山洞,王重阳枯瘦如鬼爪的手,还有那些散发着不祥气味的药汤。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冰冷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可在梁狄听来,这不过是又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精心编织(或者彻底失控)的幻想剧本。她听得专注,偶尔在记录本上划动笔尖,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像小虫子,钻进我的耳朵里爬。

“嗯…药物反应?具体说说?”她追问,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痛:“就是…身上忽冷忽热,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爬…后来…好像力气大了一点?也可能是错觉…”

我适时地表现出不确定,眼神飘忽。

这是关键。

我必须让她相信,我的“幻觉”里能带出“东西”,有“价值”。这是我能拿捏住的、唯一的筹码。

梁狄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趣。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束缚带勒得更紧了。

“嗯,有价值的症状描述。”她终于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平稳,指尖却轻轻敲了敲记录本的边缘,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示动作。

“看来治疗对你的思维清晰度确实有积极作用。继续保持这种沟通。”她目光扫过控制台,“今天…强度就维持上次的标准吧。”她似乎犹豫了零点一秒,指尖在旋钮上极其轻微地逆时针拨动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刻度,“稍微,降低一点点。观察反应。”

那一点点,微乎其微。但束缚带勒紧的窒息感,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丝丝。

我猛地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黏腻冰凉。赌对了。

这次用“力气变大”的模糊描述,再次勾住了她的好奇心。

代价是又一次电击,但强度似乎真的…低了一丁点?或者说,只是心理作用?那细若游丝的电流,依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头皮和脊椎,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痹和眩晕。

眼前的光晕炸开又收缩,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蜂鸣。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漫长得让人绝望。

电流的嗡鸣终于停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贴片被护士粗暴地撕下,带着皮肉的刺痛。束缚带解开,手腕上留下几道深红的、带着橡胶纹理的印子。

我瘫在治疗椅上,像一滩烂泥,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每一次从这机器上下来,都像是死过一回又勉强被拉回人间。

“好了,黄土旺,回病房休息吧。”护士的声音平板无波,例行公事。

被护士半搀半架着,脚步虚浮地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走廊。

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两侧病房门紧闭,偶尔门上的小窗里会闪过一双呆滞或惊恐的眼睛。我的病房在特需区尽头,单间。

这是梁狄的“恩典”,源于她对我的“特殊兴趣”。代价是,我必须源源不断地提供那些“异界”的“纪念品”。

推开特需病房沉重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梁狄旧织物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比普通病房大些,有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扇不大的窗户,虽然外面只能看到另一栋住院楼灰扑扑的墙壁。这小小的“特权”空间,此刻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鼓鼓囊囊。我眼神一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随即又强自按捺下去。

那是给小檑的“货”。

小檑名叫苏檑,我的管床护士,大家都叫她小檑,人如其名。

东西是我上次“发作”(也就是被王重阳逼着试完一种据说能激发潜能的虎狼之药,浑身经脉欲裂,拼死才从药房顺出来的)带回来的——一小块温润的、带着奇异木纹的黑色木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让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在修仙界,这玩意儿叫“安魂木”,不值什么钱,但在地摊上冒充个“檑击阴沉木”手把件,忽悠几个附庸风雅的冤大头,绰绰有余。

门被轻轻敲响,没等我应声,小檑就推门闪了进来,动作麻利地反手带上了门。她今天把长发盘在护士帽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进来就锁定了床头柜上的牛皮纸袋。

“土旺哥,感觉怎么样?梁狄医生下手还是那么‘稳准狠’吧?”她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熟稔的亲昵,眼神却飘向那个袋子。

“老样子,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想笑一下,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大概比哭还难看。我朝床头柜努努嘴,“东西在那,刚‘醒’顺手捞的。看看成色?”

眼睛一亮,笑容真切了几分,迅速拿起纸袋,小心地解开缠绕的细绳。当那块巴掌大、沉甸甸、纹理如同流动墨云的安魂木露出来时,她忍不住低低地“哇”了一声。她虽然不是行家,但这段时间经手倒卖,眼力也练出来一些。她用手指细细摩挲着木头的表面,感受着那温润如玉的触感和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凉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这个好!这个绝对好!比上回那几颗破石头强多了!土旺哥,你真是我的财神爷!”她飞快地把安魂木藏进自己护士服宽大的口袋里,动作熟极而流。

“老规矩,”我靠在床头,闭着眼,声音疲惫,“钱打我卡里。还有…”我睁开眼,看着她,眼神里带上点刻意的、带着钩子的笑意,“梁狄医生那边…最近有什么新动向没?特别是关于我出院评估,或者…电疗方案的?”

小檑把袋子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狡黠。她凑近了些,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护手霜的甜香:“放心,土旺哥,你的事我记着呢!”她左右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梁狄医生今天早上查房前,翻你病历翻了好久,好像是在看上次的脑电图和你的‘梦境报告’。我看她拿红笔在你名字后面画了个星号,还在旁边写了几个字,离得远没看清…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我瞅着她心情不错的样子。估计是你‘汇报’得挺到位?”

我心里咯噔一下。星号?红笔?这女人又在盘算什么?表面上,我却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甚至带点邀功的意味:“那就好。只要她满意…”我话没说完,目光无意间扫过小檑身后的门口,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病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

吴欣然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色苍白得像病房的墙壁。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看到了小檑和我凑得极近的姿态,看到了小檑飞快藏东西的动作,看到了我脸上那刻意营造出来的、带着暧昧的疲惫笑容。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震惊、受伤、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摇摇欲坠的、即将崩塌的绝望。她像是被钉在了门口,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里提着的保温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火…土旺?”她的声音干涩发颤,破碎得不成样子,“你们…在做什么?她…她藏了什么?”她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小檑鼓囊囊的口袋,又猛地转回我脸上,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祈求答案的希冀,“那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叫你…财神爷?”

时间凝固了。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小檑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抓包的慌乱和尴尬,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后退了一小步,眼神躲闪。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完了。最糟糕的情况。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怎么解释?说我在倒卖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赃物”贿赂护士打探主治医生的消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少挨几次电击?说我和小檑只是在演戏?每一句听起来都荒谬绝伦,都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崩溃边缘的呓语。

就在这时——

“滋啦…啪!”

头顶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电流过载般刺耳的噪音,随即彻底熄灭!整个病房陷入一片突兀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其他楼栋的零星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摇曳的光栅。

“啊!”小檑吓得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几乎是灯光熄灭的同一秒,“嘭”的一声闷响,病房门被人大力从外面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轮廓在走廊应急灯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魁梧凶悍。是小檑那个据说在道上混的男朋友,买鱼强,人称阿强。他平时负责给我们的“货”找下家。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踩着高跟鞋,急促而稳定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和冷冽的香气。是梁狄。她竟然也来了!白大褂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冷光,她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柄短剑的轮廓,又像是一把…手术刀?

“时间到了!”梁狄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亢奋?完全不同于她平日查房时那种冷静自持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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