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末路惊雷穿汉末
黏腻的汗水浸透廉价的化纤制服，紧紧贴在背上，像一层甩不脱的肮脏外壳。电动车的电瓶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在午后蒸腾的暑气里，载着刘枫冲进“君悦酒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廊。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星级酒店特有的、昂贵而疏离的香氛气息，瞬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喂，王先生，你的外卖，给你放前台了...好的”
“你好，607号房先生的外卖”
“嗯。”前台妆容精致的女孩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敷衍的音节。
外卖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奢华囚笼时，眼角的余光扫过电梯厅。
旋转的玻璃门像一个巨大的万花筒，扭曲又清晰地映出里面的景象。
一男一女，姿态亲密地依偎着走向电梯。
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侧脸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的志得意满的笑容——是他大学睡在上铺四年的兄弟，王鹏。
女人身上那件酒红色的真丝吊带长裙，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枫的视网膜上。那是他去年夏天，顶着四十度高温送了一个月外卖，才咬牙在专柜买下的生日礼物！柔滑的料子此刻却紧紧贴在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上，勾勒出令他作呕的曲线。
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耳膜里充斥着尖锐的鸣叫。刘枫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月牙痕。刘枫此刻想冲上去撕了他们，最终还是残存的一丝丝理智克制了杀人的冲动。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颠倒，只剩下那刺眼的红裙，和电梯门缓缓合拢时王鹏那只搭在妻子腰后、无比碍眼的手。
雨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他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头盔面罩上，噼啪作响，模糊了整座城市的霓虹。
劣质白酒灼烧般的辛辣感顺着喉咙一路滚进胃里，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他靠在便利店冰冷的卷帘门旁，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咸又涩。
“老板，再来一瓶！最便宜，最烈的！”他拍打着柜台，声音嘶哑。
“哎，这被伤的有多深啊……”面容清秀的老板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说着还是拿过来一瓶浑浊的透明液体。
拧开瓶盖，辛辣刺鼻的工业酒精味直冲脑门。他仰起脖子，任由那滚烫的液体灼烧着食道，试图用这廉价的酒精去淹没心口那个巨大的、不断漏风的窟窿。背叛的影像，妻子和王鹏交缠的身影，还有自己那张在便利店玻璃门上透着疲惫和失败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狂撕咬着他的神经。
“操！......艹.他.....妈的！.....”他狠狠将空瓶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脆响被淹没在滂沱雨声中。他摇摇晃晃地跨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拧动把手，电瓶发出苟延残喘的**，载着他冲入被暴雨吞噬的街道。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扭曲的，摇晃的，被雨水冲刷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刺眼的强光！
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雨幕，一辆货车如同一把巨大的光剑，瞬间塞满了他整个视野。巨大的恐惧还没来得及完全升起，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便轰然撞来！
砰——！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异的、不断下坠的失重感，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抽离，抛进无垠的虚空。最后残存的意识里，竟诡异地浮起一丝解脱般的轻松——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
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潮湿泥土和马粪的气息，蛮横地钻入鼻腔。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是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地面。
剧痛！
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同时刺入，尤其是腹部，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一片晃动的、刺眼的惨白——是阳光，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斑驳地洒落下来。
剧烈的喘息牵扯着胸腹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强撑着微微抬起头，环顾四周。
参天古木！虬结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树皮粗糙开裂，覆盖着厚厚的青苔。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而潮湿，散发出浓郁的腐败气味。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小径蜿蜒伸向未知的远方。空气里弥漫着纯粹的、原始的草木气息，没有一丝一毫现代工业的痕迹。
这是哪？横店？还是哪个深山老林的废弃影视基地？那是个梦？……那场车祸？……
“——啊——！”一声尖锐凄厉到变调的撕喊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破林间的死寂，狠狠扎进刘枫的耳膜！
紧接着是金属猛烈撞击的刺耳铮鸣！还有男人粗野凶悍的咆哮！
“杀！一个不留！财帛女人，全抢回去！”
“挡住他们！保护小姐！”另一个声音嘶吼着，充满了绝望的决绝。
刘枫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挣扎着爬去。腹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刀尖上打滚。他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狭窄的土路中央，一辆样式古朴、车厢宽大、由两匹健马拉着的马车被团团围住！车身上似乎有某种复杂的纹章，但此刻已被泥污和溅射的血迹糊得模糊不清。拉车的马一匹倒卧在血泊中抽搐，另一匹惊惶地嘶鸣着。
三个衣衫褴褛、满脸横肉、髀肉复生却眼神凶戾如饿狼的汉子，正挥舞着一种形制奇特、厚重而锋锐的环首直刀，疯狂地劈砍着！他们身上裹着脏污的皮甲或粗麻布，头发胡乱结着椎髻。
马车周围，倒伏着五六具尸体。穿着灰色或褐色布衣，显然是护卫，死状极惨。仅剩的两名护卫背靠着马车车轮，一人手持断了一半的环首刀，另一人握着一杆折断的长矛，身上皮甲碎裂，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正死死抵挡着三个流寇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刺耳爆鸣和绝望的喘息。那持矛的护卫，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断。
“虎子！顶住！”持断刀的护卫嘶声裂肺地吼着，挥刀荡开劈向同伴的一击，自己却被另一个流寇在肋下划开一道血口，踉跄后退，撞在车轮上。
“大哥！”断臂的护卫虎目圆睁，发出一声悲鸣，想上前，却被剧痛和失血拖住。
“哈哈哈！去死吧！”为首的流寇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见状狂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手中环首刀高高举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断臂护卫的头顶，狠狠劈下！刀光冷冽，倒映出护卫眼中的绝望。
护卫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帘，因为剧烈的晃动，猛地掀开了一角！
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露了出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梳着双丫髻。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小小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着，死死咬住下唇，连哭都忘了。那巨大的、倒映着死亡阴影的瞳孔，正正地，穿透混乱的厮杀，直直地撞上了刘枫的视线！
那眼神，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了刘枫！“真刀……真的是在杀人......流血……自己穿越了！”
刹那间，前世今生所有的憋屈、愤怒、背叛带来的噬心之痛、强烈的杀人画面以及那双清澈绝望的双眼……所有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这濒死的战场上轰然引爆！他要发泄！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狂暴力量，混合着现代格斗训练残留的肌肉记忆（大学军训时和教官私下学的），猛地从四肢百骸涌出，瞬间压倒了腹部的剧痛！
“找死——！！”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从刘枫喉咙深处炸开！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命怒吼！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目光死死锁定了距离他最近、正背对着他、狞笑着挥刀劈向另一名护卫的一个流寇！
地上，一截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渍的断矛！
刘枫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猛地前冲！腹部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浸透了破烂的T恤，但他浑然不觉！右掌在泥地中一撑一抓，那截冰冷的、沉重的断矛木柄已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不到五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那流寇听到身后的异响和嘶吼，惊愕地想要回头。
太迟了！
刘枫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所有大学时业余在武馆学的格斗技巧都化为了最原始的力量爆发！他借着前冲的惯性，拧腰！送胯！全身的力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沿着手臂、手腕、最终灌注到那截粗糙的木柄之上！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闷而钝重的撕裂声！
那截带着锈迹和豁口的矛尖，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黄油，从流寇毫无防护的后腰，狠狠贯入！势如破竹地穿透了皮甲、肌肉、内脏……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碎片，从前腹猛然透出！
“呃啊——！”流寇的动作瞬间定格，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肚子上冒出的、滴着血的矛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老五！”刀疤脸流寇发出惊怒交加的狂吼，放弃了攻击护卫，猛地转身，环首刀带着凄厉的风声，朝着刘枫的头颅横斩而来！刀光如匹练！
腥风扑面！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
刘枫甚至能看清刀疤脸眼中倒映的自己那张因剧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断矛格挡，但矛尖卡在第一个流寇的骨头里，纹丝不动！
躲不开！力量差距太大！
千钧一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刘枫不退反进！他猛地松开矛柄，身体像失去支撑般，顺着抽矛的力道，狠狠向前扑倒在地！同时，他蜷缩身体，双腿如同毒蝎的尾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蹬向刀疤脸的下盘！
砰！
这一脚正踹在刀疤脸小腿骨上！力量虽然不大，却异常刁钻！
“哎哟！”刀疤脸猝不及防，下盘不稳，向前一个趔趄，那必杀的一刀擦着刘枫的头皮扫过，削掉了几缕头发。
机会！
刘枫如同泥鳅般从刀疤脸身侧滚过，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闪电般探出，目标明确——刀疤脸持刀的手腕！他记得教官说过，关节技！对付力量远超自己的对手，唯有攻击脆弱的关节！
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刀疤脸的手腕脉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扭！同时，另一只手屈指成爪，朝着刀疤脸的咽喉，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狠狠抓去！
“滚开！”刀疤脸又惊又怒，手腕剧痛，刀差点脱手。他猛地屈膝，狠狠顶向压在身下的刘枫！
砰！
膝盖重重撞在刘枫的腹部伤口上！
“噗——！”刘枫眼前猛地一黑，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狂喷而出，尽数喷在刀疤脸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和剧痛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了！扣住对方手腕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抠进去，几乎要嵌入骨头！抓向咽喉的手，因为剧痛失去了准头，却顺势狠狠抠向刀疤脸的眼窝！
“啊——！我的眼睛！”刀疤脸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他疯狂地甩头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抓挠捶打着身上的刘枫。
混乱！泥泞！鲜血！原始的搏杀！
两人在泥地里翻滚、撕咬、扭打！刘枫完全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疯狂在支撑！他死死缠住对方，牙齿、手肘、膝盖……一切能利用的部位都成了武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独狼！
“大哥！”仅剩的那个流寇看到刀疤脸被扑倒，又惊又怒，放弃了攻击护卫，挺刀就要冲过来解围。
“拦住他！”那个断臂的护卫虎子，不知哪里爆发出的最后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用仅剩的、完好的右臂，死死抱住了流寇的双腿！
“撒手！滚开！”流寇怒吼，回身一刀劈在虎子背上，血光迸现！
虎子闷哼一声，却如同铁箍般抱得更紧，牙关紧咬，目眦欲裂，冲着刘枫嘶吼：“快！杀了他！”
这舍生忘死的一阻，为刘枫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刀疤脸因为眼睛剧痛，动作稍缓。刘枫抓住这电光石火的间隙，被剧痛和疯狂烧灼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有效的杀人方法！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额骨如同重锤，狠狠撞向刀疤脸的鼻梁！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嗷——！”刀疤脸的惨嚎戛然而止，剧痛让他瞬间失神。
就是现在！
刘枫的头猛地后仰，如同蓄满力的毒蛇，然后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下！目标不再是鼻梁，而是对方脆弱的、暴露在他眼前的咽喉！
这一次，他用的是牙齿！
他用尽毕生的力气，带着妻子背叛的愤怒狠狠咬了下去！牙齿穿透皮肉，撕裂血管！滚烫、腥咸的液体瞬间涌满口腔！
“呃……”刀疤脸身体猛地一僵，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刘枫那双同样布满血丝、如同深渊恶鬼般的眼睛。
力量如同退潮般从刀疤脸身体里迅速流逝。
刘枫死死咬住，彷佛是咬在王鹏亦或是妻子身上，直到身下的躯体彻底瘫软、冰冷。他松开嘴，粘稠的鲜血混合着唾液从他嘴角流下。他艰难地抬起头，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
他看到仅剩的那个流寇，已经一刀捅穿了死死抱住他腿的护卫虎子。虎子倒下了，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凝固的笑意。
那流寇拔出刀，带着一身血腥和凶戾，朝着摇摇欲坠的刘枫，一步步逼来！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嗬…嗬…”刘枫想站起来，但腹部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单膝跪倒在地，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剧烈颤抖。刚才那爆发式的疯狂搏杀，耗尽了他穿越以来仅存的所有力气。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完了吗？刚穿越过来，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死在几个无名小卒手里？比前世还要窝囊？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
就在那流寇狞笑着举起环首刀，刀锋即将落下之际——
嗖！嗖！
两支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刘枫身后的密林中电射而出！
一支精准地钉入了流寇持刀的手腕！
“啊！”流寇惨叫一声，环首刀当啷落地。
另一支则深深没入了他大腿外侧！
流寇痛呼着跪倒在地。
马蹄声如骤雨般响起！几名身着统一制式皮甲、手持环首刀和劲弩的精悍骑士，如同神兵天降，从林中冲出！为首一人，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手中弩机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他身后骑士们动作迅猛，瞬间便制住了受伤的流寇，刀锋架颈。
刘枫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那强撑着的意志力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消散。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那辆马车里，一个穿着深色锦缎衣袍、气质儒雅、脸色苍白却难掩惊魂未定的中年男子，正被护卫搀扶着，踉跄地走下车来。男子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和尸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难以置信的震撼，死死地聚焦在倒下的刘枫身上。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颤音、却又无比清晰的字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穿透了刘枫耳边嗡鸣的噪音，清晰地钻入他即将陷入混沌的意识：
“糜…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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