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丈盯着檀音看了半晌,浑浊的老眼里情绪复杂。
就在檀音以为他会害怕,会赶自己下船时。
陈老丈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那口白牙,带着点豁达和江湖气:
“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点的,你这一身伤,眼神干净得很,不像坏人,那清虚道长更是远近闻名的善心人。至于那什么王爷…”
他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你是妖你就是妖呗!老头子我信自己的眼睛!”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嘛…这去京城的路费伙食费…丫头你看…是不是得意思意思?老头子我也不能白担这风险不是?当然,你要是实在没钱,给老头子我算一卦抵债也行!算算我啥时候能发笔小财?嘿嘿!”
檀音:“……”
刚才的感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收费”打散了大半,这老丈…还真是现实得可爱。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苦笑道:“老丈…我现在…身无分文。”
“啊?没钱啊?”
陈老丈失望地耷拉下眉毛,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算了算了!就当老头子我日行一善,积阴德了!不过算卦抵债这提议依然有效啊!等你好点了,给老头子算算桃花也行!隔壁村张寡妇…”
檀音赶紧打断他:“老丈,我…我学艺不精,算不准的。”
她可不想刚逃出虎口,就因为给老丈乱算桃花再惹上什么麻烦。
“学艺不精?不能吧?”
陈老丈狐疑地看着她,“清虚道长的徒弟诶!来来来,你看着老头子我,随便说点啥?比如…老头子我最近运气咋样?”
檀音被他缠得没办法,又确实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只好无奈地抬起头,看向陈老丈。
就在她目光与陈老丈接触的刹那,她的左眼瞳孔深处,一抹极其微弱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金红色流光一闪而逝!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点燃。
眼前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老丈周身,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温暖明亮的浅金色光晕!这光晕纯净而祥和,如同冬日的暖阳,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尤其在他心口的位置,那光芒似乎更凝聚一些,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守护感。
檀音愣住了。
这是什么?
师父临死前,给她开眼时说的“业火瞳”,能视业障因果…难道这就是…功德金光?
陈老丈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老脸:“丫头?咋了?老头子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檀音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老丈您…心肠好,有福报。最近…嗯…小心脚下湿滑,别摔着就行。”
她实在编不出什么“财运亨通”的吉利话,只能根据看到那温暖金光的感觉,挑最朴实的安全提醒说。
“就这?” 陈老丈有点失望。
“小心湿滑?这江边打鱼的,哪天不湿滑?你这卦算得…也太实在了点!”
他摇摇头,显然不太满意,但也没再纠缠,嘟囔着“看来是真学艺不精”,转身去收拾他的渔网了。
檀音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刚才那奇异的感觉…就是业火瞳吗?能看到人身上的光?
师父说能视业障…那金光,应该就是善业福报吧?那…如果是恶人呢?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悬崖之上,裴彻那张冰冷俊美、却说着“死不足惜”的脸。
他身上…又会是什么光?是浓稠如墨的漆黑?还是…刺目的血光?
一股混杂着恨意和某种奇异探究欲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
裴彻…靖渊王…我们京城再见!到时候,我定要好好看看,你这高高在上的王爷,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业”!
与此同时,落霞山,玄灵观废墟。
大火已被扑灭,只余下断壁残垣和呛人的焦糊味。
裴彻负手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玄色蟒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
“王爷,现场已彻底搜查完毕。” 一名亲卫统领上前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发现尸体共计三十七具,其中黑衣死士二十六具,观中道士十一具,皆已烧焦,难以辨认。另外…”
他顿了顿,呈上一物,“在道观后方靠近悬崖的地方,发现此物。”
那是一枚玉佩。
温润的羊脂白玉,即使在烟熏火燎之后,依旧能看出其质地不凡。
上面用古朴的篆体刻着一个清晰的“萧”字,玉佩的挂绳有被强力扯断的痕迹。
裴彻的目光落在那个“萧”字上,冰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镇国公府?萧家?玄灵观的妖道,怎么会和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扯上关系?是偷的?抢的?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这玉佩的主人呢?” 裴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王爷,未曾发现,根据崖边痕迹和残留的布条,推测…应是被追捕之人,也就是那个跳崖的女道童所有。” 亲卫统领谨慎地回答。
跳崖的女道童…裴彻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在火光中眼神倔强、最后决绝跳下深渊的少女身影。
她没死?还被这老渔夫捞起来了?他捏着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萧”字。
“传令下去,” 裴彻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销毁道观内所有与邪术相关的物品、典籍、器物,至于这枚玉佩…”
他顿了顿,将其收入自己袖中,“本王亲自处理。”
“是!” 亲卫统领领命退下。
裴彻独自站在废墟之上,目光投向远方奔腾的江水。
那个跳崖未死的妖女…还有这枚指向镇国公府的玉佩…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至于那个侥幸逃脱的女道童…裴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蝼蚁罢了。
就算没摔死,又能翻起什么浪花?若她敢在京城露面,他定会让她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死不足惜”。
裴彻并不知道,他眼中那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正裹着满是鱼腥味的破棉袄,在一条破渔船上,一边喝着腥气扑鼻的鱼汤,一边磨着“利爪”,准备着给他这位高高在上的靖渊王,来一场刻骨铭心、悔不当初的“惊喜”。
本书首发来自四月天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