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门新燕
贞元十二年春,崔护携绛娘迁入崇仁坊赐宅。虽无"绛云居"雕梁画栋,却也曲廊通幽。迁居日,崔护亲从城南移来数株桃苗,植于庭院中央。
"郎君何必亲自操劳?"绛娘执账本自回廊款步而来,卸去金枝玉叶华饰,仅一支白玉簪斜坠云鬓,已作寻常新妇打扮。
崔护拂袖拭汗,笑言:"待得桃花岁岁盛放,便知此心灼灼可鉴。"接过账本时微怔,"府中仆役俱全,何需娘子亲理俗务?"
绛娘垂眸轻笑,春日斜晖透过新抽桃枝,在她面上织就细碎金斑:"父亲虽复爵,家业十不存一。你新授校书郎,俸禄微薄......"忽而压低声音,"且近日察觉府中似有耳目。"
崔护心中一凛。自宪宗赐婚以来,朝中暗箭频至。上月《论漕运疏》遭人篡改数字,险些酿成大祸。
"今日京兆尹李大人邀我过府。"崔护为妻拂开被风缭乱的鬓发,"听闻欲调我至京兆府任参军。"
绛娘眸光微亮:"此乃良机!京兆府总领京畿要务,若能有所建树......"话音戛然而止,瞥见墙角人影一闪而过。
是夜,崔护归府报喜:京兆尹李鄘激赏其《春雨赋》,特荐为司录参军。烛影摇红中,绛娘捧出珍藏密账:"此为父亲旧部所绘京师权贵图。李鄘与杜黄裳相交莫逆,而杜相正与窦参一党明争暗斗......"
崔护惊叹于妻之敏锐。展开密账,但见蝇头小楷细录朝堂派系,姻亲门生脉络分明。绛娘指尖轻点某处:"窦参昔年构陷父亲,其婿郑珣瑜现掌吏部,郎君需多加防范。"
第七章 初露锋芒
长安大旱。崔护已擢升京兆府户曹参军,主理仓储。某日巡仓归府,官袍染尽尘埃,却见府中人人面色凝重。
"郎君!"绛娘迎上前来,手中紧攥书信,"郑珣瑜弹劾你擅开太仓赈济灾民,奏章已呈御前!"
崔护展卷阅毕,面色沉肃。三日前,他见城南灾民遍野,遂开义仓放粮——本是户曹职权所在,却被诬为"越权犯上"。
"明日面圣自辩,"崔护握住妻子微凉的手,"你有身孕在身,切勿忧心。"
绛娘摇头,自袖中取出半块羊脂玉佩:"今日有神秘人递来此物,言是父亲旧部。他们查得郑珣瑜私囤官粮、哄抬市价......"
次日紫宸殿上,崔护长揖不卑:"臣开义仓放粮三千石,账册具在。若有罪愆,愿一人当之。"言讫呈上密账,直指郑珣瑜私仓囤粮万石。
龙颜震怒。郑珣瑜面如死灰时,殿外忽报安乐公主求见。但见绛娘身怀六甲,跪伏金阶:"臣妾以命担保夫君清正。先父当年蒙冤,正为揭发有人借灾牟利......"
此言暗合圣心。德宗忆起往事,当即着令彻查。三日后,郑珣瑜贬谪岭南,崔护反因"赈灾有功"迁升京兆少尹。
归府马车内,崔护将妻紧拥入怀:"何苦涉险入宫?若有差池......"
绛娘倚其肩,轻抚隆起小腹:"君可曾摘下桃木手串?"见夫君颔首,方展颜轻笑,"太液池畔曾许'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今日不过践诺而已。"
第八章 永贞惊变
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晏驾,顺宗登基,改元永贞。崔护已官至京兆尹,绛娘为其诞下一双儿女。是日退朝归府,神情凝重异常。
"王叔文党羽正清算旧臣,"崔护低语,"今日连贬李实、武元衡,下一个怕是......"
绛娘正教幼女吟诵《诗经》,闻言屏退侍婢:"你与王叔文曾有诗文往来,莫非......"
"正因如此,才最是危险。"崔护从暗格取诗稿一叠,"当年唱和之作,若被曲解为结党......"
话音未落,管家仓皇来报:神策军围府。绛娘当机立断,将诗稿投入炭盆,又取出密信一封:"速从后门送往宫中,交予郭贵妃!"
原来绛娘多年来与赏识她的郭贵妃书信不断。禁军破门之际,宫中中使恰好赶到,宣崔护即刻入宫。
风波迁延月余,终因证据不足,崔护仅贬为韶州刺史,未如王叔文党羽般流放蛮荒。离京日,正值桃花灼灼,绛娘怀抱幼儿立在当年定情桃树下。
"岭南湿热难耐,你带子女留京......"
"崔子奕!"绛娘忽而直呼其字,眼中噙泪,"你当我仍是那个只会吟风弄月的闺中弱质女子?"指了指早已备好的辎车,"连桃树苗都已装车!"
崔护大笑拭泪。车队行至商山,绛娘突感腹痛——她隐瞒三月身孕,竟在途中临盆。崔护急寻驿站,却见山坳间一片桃林灿若云霞。
"便在此处吧。"绛娘冷汗浸透罗衫,仍噙笑言,"这孩子与桃花,原是有缘......"
简陋车帐内,崔护亲手接生第三子。婴儿啼哭穿透夜色时,他含泪题诗:"不辞岭南炎瘴地,愿携桃花共此生。若问此心何所似,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九章 御史风骨
元和元年,宪宗即位,贬谪王叔文余党,起用能臣。崔护奉诏还朝,任御史中丞,绛娘率三子随返。马车经过商山桃林时,夫妻相顾莞尔。
"闻说李实被贬,郎君或可接任京兆尹?"绛娘逗弄怀中幼女。
崔护摇头:"相较京尹,御史台更合我心。这些年见尽民间疾苦......"忽而压低声音,"我欲弹劾神策军统领吐突承璀!"
绛娘手颤险些打翻茶盏。吐突承璀手握禁军,连宰相亦需避让三分。然见夫君眼底坚毅,终是颔首:"可需父亲旧部暗线相助?"
这场拉锯战持续两载。崔护屡遭暗算,最险一次马车惊缰,幸得与绛娘同乘才避过灾祸。元和四年,崔护升任御史大夫,终将吐突承璀贪腐罪证呈于御前。
庆功宴罢,崔护醉归,携绛娘至庭院。当年手植桃树已亭亭如盖,月下花影扶疏,恍若隔世。
"可知为何非要扳倒此獠?"崔护忽问。
绛娘摇头。但见夫君从怀中取出泛黄锦帕,"相思似海深"五字虽已褪色,笔锋仍见风骨:"当年软禁你于绛云居者,正是他麾下神策军。"
绛娘泪落如雨。月光漫过崔护两鬓霜色,他轻轻抚过她眼角细纹:"可还记得当年约定?人面桃花长厮守,岁岁年年笑春风......"
桃花簌簌飘落,恍若二十年前那个惊鸿一瞥的暮春。彼时少年鲜衣怒马,而今两鬓星霜;当年桃下佳人,眼波却依旧如秋水映星,未曾更改。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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