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奶奶在一旁指导着孙女们怎么做米糕。李苏州自告奋勇揉面，揉好的面团被放入各式各样的模具中，放上花生碎，两瓣核桃，些许红枣再撒上白芝麻黑芝麻，十个一屉上锅蒸，熟了之后锅里溢出的味儿清香扑鼻。
陆瑶将揉好的面放入模具将其抚平，放上花生红枣，撒上芝麻，再丢给江见越放到锅里蒸。一个人的工序让三个人玩出花了，奶奶笑骂。
她们几个倒是乐在其中，像玩儿似的就把活干了，既做好了又得了开心，不亦乐乎。
“来来来，这剩下的糯米也放上去蒸，做米酒吃。”
“好，阿奶。”江见越笑嘻嘻地接过，
等待米糕醒发的过程中，两人将桌面清了出来，李苏州大汗淋漓洗了把脸，心想：这活儿也不轻松啊，起码他以前从没干过。但也因为这次经历让他的心脏被填满了，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总之是股不可名状之物，所谓被平淡包裹的感觉。甩了甩脸，神采奕奕地向前走去。
跨步进门，一家人早就坐在桌前等着他来品味这辛勤劳动之物的成果，接过陆瑶递来的一块儿米糕，一口咬下去，蓬松暄软，淡淡的米香，清甜不腻。
不知到底是累了还是头一回吃，说不来的好吃。
陆瑶见他发梢还滴着水，端过去一碗米酒，米酒清甜，搭配着吃不噎人。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深邃的眼窝，浓眉愈显立体，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她之前在山里见过的那只黑狼，不被原始yuwang支配，不和母狼抢食，只远远地看过一眼，在母狼身旁那样温驯，乖戾。他感觉未来李苏州也会是这群狼环伺，却也轻嗅母狼，匍匐脚下。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陆瑶觉得不能再用原有的目光看待他，他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不由高大起来，不多想，也绝非池中物。
陆瑶就是这样敏感，对事物感知能力很敏锐，即使是她多想，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口接着一口，李苏州可能是累极了囫囵吃了十多个米糕一碗水酒也被他尽饮而下，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抬头，发觉陆瑶也在看他，眉一挑，“坐下吃啊。”
“好。”陆瑶回过神，莞尔一笑。
忙活了一下午，确实有些疲了，陆瑶坐下来，拿起一块米糕吃了起来。突然想吃酒酿丸子，这样她就可以边嚼边胡思乱想了。放空，是她对自己最好的放松。
她这样想着，把米酒也当酒，醉个一晚。
靠在江见越身上，不免话多了起来，“唔，好像吃…嗝…好想吃酒酿丸子啊…”
“蒸的时候不说，明儿给你煮上一锅。”江见越狎一口水酒，不看她，察觉她兴致不高。
“哦。”
“说不定明天我就不想吃了。”
“不可能，煮了你就吃了。”
“嗯…懂我…”陆瑶枕在她手臂上，蹙狭地看着她，狡猾地笑了起来，食指伸出来指着她。
许是水酒后知后觉的有些醉了，也许是累了，陆瑶迷迷糊糊睡着了。
…… ……
深山不知岁月长，秉烛把酒话夜谈。
夜静，两人相对而坐，顾盼无言，许久，江见越开口
“你知道吗，阿瑶以前有自闭症。”她撑着胳膊，手拖着下巴，自顾自地说起来。
“她从小就不爱说话，以前我们住在院子里，她也不跟我们玩，别人朝她扔石子也没反应，人家都叫她傻子，她从小到大的外号。”
那时候家里穷，那个时候他爸妈也忙，没时间照料她。妈妈月子都没坐完还要下地干活，就那个时候落下病根，坏了身子，至今没办法生育。
那天奶奶扔完苗回来，看到阿瑶被一个男孩扔石子，嘴上还叫她傻子，心疼坏了破口大骂，拿扫帚打那群男孩，还脏的手摸阿瑶的脸，哭着说“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呢，你怎么不说他们不要扔。”
阿瑶当时被吓坏了，一抽一抽地对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啊，她不知道，没有人教她这些。
故事到这，江见越向上拂去眼泪，“从那以后，奶奶走哪都让阿瑶跟着，有时候是祖父带着，反正不叫别人欺负了去。”
我就是从那时候认识她的，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天天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脸上又没什么表情，跟谁欺负了她似的。我都还没来得及欺负她呢，就被别人欺负了。
说到这，眼眶积满泪水，但还是没流出去。
“所以，李苏州，我告诉你，只有我才能欺负她，只有我。”江见越哽咽地说道，眼神坚定地直视他。
“知道了。”
“我理解你对她感情比较深，但我觉得有时候你也要考虑她的感受。”
“有些你觉得她不需要的或许她正需要，不是你觉得好她也觉得好。”李苏州淡淡地说。
“不是比较深，是很深，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还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需要什么。”江见越，情绪激动，怒瞪他，一字一句道。
“好吧，很晚了。”李苏州抖了抖僵硬的肩膀，松泛了一些，随后想要拉起陆瑶，但江见越抢先扶她起来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李苏州只好收拾餐桌，拿起一只碗，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好梦”，喃喃自语。
洗完碗躺在床上，李苏州睡不着，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烟波如水的陆瑶，一双眼睛像盛满了雾和雨水，湿漉漉的，那样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连带着她的生长都带着痛。
陆瑶这个南方女子，就像江南的一场雾，朦胧。眼里永远有一团化不开的水汽。说不清，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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