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唤我。”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出现于云昕渺脑海，止住了他心头蔓延的极端情绪，犹如暴风雨中出现于碧空的明月。
辰荫走在黎明的曙光下，东方既白，天空呈现出一种掺了白的淡蓝色，她因为早醒而出门看日升。
“都死了……”
云昕渺于心头默念，没有人发觉他们的谈话。
“被吓着了。”
辰荫静如坚冰，她知道此时云昕渺已经被一系列变故吓傻了。
“怎么办……”
五味陈杂之下云昕渺心乱如麻。
“凉拌。”
站在一家刚开门的凉拌店前辰荫点了碗凉面，顺便为家里的其他人都带了份早餐，时间很充裕，她完全可以在做完这一切后去上班。
“……”
眉头微蹙，云昕渺瞟一眼黄奕帆的尸体，他的动脉还在冒血。
在黄奕帆的手臂、小腿和脖子上，张铭发现一根长发穿过皮肉、贯穿筋脉、切断了血管。黄奕帆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坚韧非常的长发将他固定在十字架上，挂了很长时间。
抽出手臂上那根将近一米五的发丝，张铭惊异于它超乎想象的韧性，它竟然没有断裂。
哭闹声响起，云昕渺定睛一看发现那三个孩子的家长不知怎么找到这里，现场的警员拦住他们，不让他们破坏现场。
这时黄奕帆的母亲发现躺在地上的孩子，声音更大了。他们所有人一致骂云昕渺是杀人凶手，若非在场的警察拦着，云昕渺就要被他们撕了。丧子之痛令他们失去了理智。
“好些了吗。”
淡漠的嗓音响起，云昕渺“听”着脑海里冒出的话，心道这位神明并不慈爱。祂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我不好……”
云昕渺没好气道，他真的很心累。
“其实云瑄瑄并不是第一个。”
将早餐摆在桌子上，辰荫在其他人用餐的同时出门上班。边宇望着辰荫离去的背影，默默夹起小笼包塞入嘴中。
“什么？”
这个消息让云昕渺一惊，他知道黄奕帆他们是这学期集体转到瑄瑄班上的，难道他们先前就是因为校园霸凌转学的？
“先前的更严重，死的是个女孩。”
晨光温柔如水，辰荫走在树荫下抬手接住从枝叶间漏下的光。她看到云昕渺握紧双手、咬牙切齿，然后沉声问：
“他们就没因为这个遭到任何惩罚吗？”
哭闹声难以为听，云昕渺不明白那些声音的主人为何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如今这样又该怪谁？
“有，但不多。总之他们转学了，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然后重蹈覆辙。”
听了这话，云昕渺感到心底的悲愤感再也压不住，他起身转向那些哭得撕心裂肺的家长，大步走去抬手抽了他们一巴掌。
子不教父之过。
“你还敢打人！”
被一巴掌大蒙的人觉得丢了面子，他们抓住云昕渺同他撕扯起来，场面一时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你们怎么教育的孩子？过去害了一条人命，现在又害死了另一个……”
被警察拉开后，脸上挂彩的云昕渺不顾形象地吼叫，这些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你怎么知道的？”
张铭注意到云昕渺的话，按理说这种事是保密的，云昕渺不可能会知道那三个孩子有前科。
面对张铭的质问，云昕渺不语，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孩子落在他们手上真是养废了，是他们亲手将一颗种子培育成了烂在泥底的烂秧。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张铭头疼，他只能先叫人带云昕渺去做笔录，而刚找出来的头发已经被送去化验室验DNA了。
张铭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这些案件并不简单。他知道前一个被他们害死的孩子叫蒋晓晓，死时不过九岁。
那是他们三年级也就是三年前的事。
踏入一间破败不堪的农家小院，辰荫看到蒋晓晓正在蹲在奶奶身旁抚摸一只土松犬。那条小狗正是标准的黄狗白面。
白发苍苍的老妇卧在躺椅上，手里揣着扇子，阳光洒在她脸上。此时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老奶奶起身转移至屋内，辰荫听到她在里面不停唤着：“囡囡。”
浑身脏兮兮的蒋晓晓眼巴巴地望着屋内，眼底混着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辰荫靠近她蹲下身，用仅有她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
“羡慕吗？”
蒋晓晓抬头朝辰荫眨了眨眼，先是点点头转而又摇头。
她们都是常人看不见的状态，但却能触碰这现实世界。
“不打算同这个世界告别吗，那边有人在等你。”
说话的同时辰荫托住土松犬的狗头，它刚摇着尾巴向她靠来。蒋晓晓的手放在狗背上一声不吭。她们蹲在屋檐下，侧面靠墙，阳光透过她们在墙上留下光影。
“你也和我一样吗？姐姐。”
蒋晓晓对上辰荫窃蓝色的眸子，小声问。她上下打量辰荫，在沉默半晌之后开口。
“为什么不离开？”
摇头否认蒋晓晓的猜测后，辰荫继续问回刚开始的问题。蒋晓晓的朋友，云瑄瑄还在等她呢。
“做错了事，要受惩罚。”蒋晓晓伸出染血的双手，用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告诉辰荫：
“我在等警察叔叔来抓我。”
“这里的警察叔叔是不会抓你的，那里的警察叔叔才会。”
辰荫轻轻摸了摸狗头，对蒋晓晓说。
砖瓦房里的哭声渐弱，蒋晓晓低头看了看身上逐渐干涸的血迹，呆呆地问辰荫：
“真的吗？”
“真的。”
辰荫捏住土松犬的嘴筒子道。
不过人生百态，久居冥界的生灵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亡魂的事。除非是罪大恶极的人还有那些无可救药的人。
“可我还不想走。”
蒋晓晓托腮闷闷地说。她直直地看着在辰荫怀里撒娇的小狗，那明明是自己的小狗。
“为什么？”
辰荫伸手挠挠狗脖子，声音依旧是轻轻的。
“不知道。”
蒋晓晓歪头，不知道为何，她就是不想走。
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水仙花未开。”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被锁在蒋晓晓心门内的东西。云瑄瑄曾经告诉她水仙花很漂亮，她想看看那有多漂亮。
她怎么能忘了呢……
死后的蒋晓晓一直停留在人间。不知为什么，她困在了勒死她的人身边，今天是白思静、明天是章子灏、后天是黄奕帆。她就这样轮流待在这些人身边，无法离开。
直到那天蒋晓晓被云瑄瑄一把抓住，年龄比她要大的男孩在黄昏下叫她不要红灯。
走在蒋晓晓前面的黄奕帆远去，蒋晓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云瑄瑄来不及去管已经远去的同学，只能先把蒋晓晓拉到身后叫她慢慢等红绿灯。
蒋晓晓就这样被云瑄瑄拉出了困住她的牢笼，从此自由。蒋晓晓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回家的路，最后被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送回去。她到家了，但家人却看不见她了。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蒋晓晓与家中的大狗狗四目相对，这是唯一能看到她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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