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的橹声搅碎河面星子时，苏璃攥紧了怀中药囊。谢无咎留在她掌心的齿痕泛起微光，与天际启明星遥相呼应。对岸追兵的火把渐成流萤，她望着粼粼波光中自己的倒影——发间别着的青玉簪正渗出梧桐清露，那是谢无咎用灵力凝的安神香。
"姑娘，前面就是白鹭洲。"船娘递来荷叶包的菱角，"今夜灯市，去沾沾喜气吧。"
长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苏璃在糖画摊前驻足。老者舀起金灿灿的糖浆，手腕翻转间勾勒出凤凰轮廓："最后一勺糖了，送给有缘人。"
糖凤在烛光下流转华彩，苏璃却想起谢无咎在云舟上咳血的侧脸。她摩挲着糖签上"平安顺遂"的题字，忽觉腰间剑鞘轻颤——青玉簪正指引她走向巷尾的茶楼。
二楼雅间飘来《折桂令》的琵琶声。苏璃推门刹那，琴弦骤断，奏曲的女子抬头露出熟悉面容："小姐，阿芜等您三百年了。"
*故人灯影*
熏香炉腾起鹤形烟缕。阿芜斟茶的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苏璃送她的及笄礼："那日谢公子将我们残魂藏入剑鞘，说待您觉醒时自会重逢。"
茶汤映出往事：谢无咎在暴雨中跪求孟婆，用半身修为换苏家魂魄不入轮回；他在每个中元节放飞三百盏莲灯，灯面写满往生咒；甚至苏璃轮回中的每一世，都有他化作说书人、茶博士、卖花郎默默相护。
"去年上元节，谢公子在这里等您。"阿芜推开雕花窗，长明灯照亮檐角风铃，"他说若等不到，就把这个交给第十个买糖凤的姑娘。"
锦盒里躺着支竹骨伞，伞面绘着江南烟雨。苏璃撑开的瞬间，杏花纷落如雪，伞骨传来谢无咎的留音："往后再下雨，不必用灵力挡了。"
街边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天灯飞过凤凰桥，神仙眷侣渡鹊桥..."苏璃蓦然回首，见漫天灯火中浮起盏并蒂莲灯，正是谢无咎惯用的叠法。
*星桥鹊语*
追兵的破魔箭射穿莲灯时，苏璃正抚摸着茶案上的剑痕——那是谢无咎教她写字时刻下的"永"字。阿芜突然推开暗格："谢公子留了东西。"
羊皮卷在烛光下舒展，竟是谢无咎用续魂草汁绘制的星图。每颗星辰旁蝇头小楷标注着时辰，苏璃认出这是云清独创的"流云步"改良轨迹。卷尾题着句："今朝长街灯如昼，恍见故人踏月来。"
窗外忽然飘起细雨。苏璃执伞追着星图指引，在巷口撞见个卖花女。竹篮里紫藤花含苞待放，花瓣上凝着续魂草的露珠："方才有个戴斗笠的郎君，说要把春天送给买花的姑娘。"
雨丝濡湿了星图，墨迹晕染出隐藏路线。苏璃跟着荧光粉的指引来到废弃书院，庭中老槐树上系满红绸，每根绸带都缠着块桂花糖。
"生辰快乐。"虚空中传来谢无咎的传音，"原谅我食言，不能陪你看江南的雨了。"
槐树年轮突然发光，浮现出三百个生辰礼盒。最早那盒里躺着只草编蛐蛐，是她六岁弄丢的玩具；最近那盒装着新摘的枇杷，果皮上还沾着晨露。
苏璃咬破的唇间尝到咸涩，不知是雨是泪。怀中药囊突然发热，凤凰翎羽编的同心结飘然而出，带着她掠向城郊星野。
*银河倾梦*
芦苇荡深处泊着艘画舫。谢无咎靠在舷窗边刻木偶，脚边堆着未完工的兔子灯。听见推门声也不抬头："药圃第三垄的续魂草该浇水了。"
"谢无咎！"苏璃将木偶抢过，发现刻的是她及笄时的模样。他腕间新增的咒链已蔓延至颈侧，却仍笑着指天幕："看，你的本命星亮了。"
星河倒悬如瀑，苏璃的本命星旁多了颗伴星。谢无咎用柳枝在沙地画出星轨："等这两颗星交汇之时..."他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星砂漏了指缝。
苏璃握住他冰凉的手，将两人灵力汇入星轨。交织的光流中浮现预言画面：紫藤花开的书院里，青衣夫子正在教孩童描红，窗外卖花姑娘的篮中盛满春天。
"这是...我们的下一世？"
谢无咎将续魂草编的指环套上她指尖："到时候，换你来寻我。"他解下外袍披在苏璃肩头，袖口薰着安魂香，"睡吧，等你醒来..."
夜风卷走未尽的话语。苏璃在草叶清香中沉入梦境，恍惚间有人为她哼起童谣，曲调与三百岁那年在师尊膝上听的一模一样。
*朝云来信*
晨光惊走流萤时，画舫只剩件叠好的外袍。案上镇纸压着信笺，谢无咎的字迹力透纸背："见字如晤，舫中枇杷酿可解火毒。若遇骤雨，记得廊下有伞。"
苏璃掀开酒坛，清甜果香中浮着张糖纸，墨迹被酒气晕染成诗："曾许人间共白头，怎奈星霜催客舟。且将红豆寄明月，来世长街再回眸。"
河岸忽有牧童笛声传来，吹的正是《折桂令》变调。苏璃踏着晨露走向药圃，见三百株续魂草沐光轻摇，最茂盛那株系着红绳，绳上悬着枚刻"清"字的玉扣。
紫藤花苞在此时悄然绽放。苏璃折下一枝别在鬓边，朝着启明星的方向轻声说："下次，换我等你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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