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长风武馆门前，人头攒动。
盖幽带着盖舟站在人群边缘，望着那扇朱漆大门。门前站着几个身穿藏青色武馆服饰的弟子，腰间配着短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哥，这么多人......"盖舟小声说道，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盖幽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着。"
他走上前，对最近的一个门人抱拳道："这位师兄，家弟想拜入长风武馆，不知今日能否测试根骨？"
那门人上下打量了盖幽一眼，见他穿着粗布衣衫，鞋底还沾着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长风武馆收徒，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家底丰厚，你弟弟是哪一种？"
盖幽神色不变："家弟资质尚可，愿付束脩。"
门人嗤笑一声："资质？"他指了指武馆大门上悬挂的匾额，"知道武道后天四境吗？凝气、壮血、炼脏、化丹，每一境都是天堑！没有足够的资源堆砌，资质再好也是白搭！"
他顿了顿，语气讥讽："穷人家的孩子，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武道不是你们玩得起的。"
盖幽眼神微冷，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露出十两白银："请师兄给个机会，测试一下家弟的根骨。"
门人瞥了一眼银子，脸色稍缓："十两银子，只够测一次。若资质不够，钱不退。"
盖幽二话不说，又取出十两："二十两，请师兄多关照。"
门人眼睛一亮，迅速将银子收入袖中，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说，好说！小兄弟，跟我来。"
他亲自领着盖舟进了武馆，穿过前院，来到一处练武场。场中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双臂肌肉虬结，气息沉稳，显然是武馆的核心弟子。
"大师兄，这位小兄弟想测试根骨。"门人恭敬地说道。
大师兄点点头，走到盖舟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筋骨，又探了探他的经脉，片刻后，淡淡道："资质中上，勉强够格。"
门人笑道："恭喜小兄弟，符合我长风武馆授徒的基本要求！"
盖舟心中一喜，转头看向盖幽。
盖幽神色平静，问道："学费多少？"
门人搓了搓手："第一阶段，修炼到后天第一小境——凝气境的功法，一百二十两白银。"
周围几个等待测试的少年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二十两，普通百姓家十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盖幽却只是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金票，递给门人："差支楼的金票，可当白银一百二十两，请点收。"
门人和大师兄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差支楼的金票，可是硬通货，比白银还值钱！
"好！爽快！"门人笑容更盛，"小兄弟，从今日起，你就是长风武馆的弟子了！"
手续办完用了不少时间，在出来时，盖舟已经换上了武馆的练功服，腰间系上了象征新弟子的灰色腰带。盖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哥......"盖舟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盖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练。"
他从长风武馆出来时，盖舟一路送他到街角。四下无人，盖幽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票，硬塞进盖舟手里："拿着。"
盖舟低头一看，竟是差支楼一百两的金票！
"哥！这......"
"练武辛苦，该吃吃该喝喝，别亏待自己。"盖幽语气不容拒绝，"钱不够了，问我要。"
盖舟眼眶微红，攥紧了金票，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练！"
盖幽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盖舟站在原地，直到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握紧金票，转身回了武馆。
.....
夕阳将城门的影子拉得很长，盖幽踏着青石板路正要出城，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一队铁骑从城内疾驰而来。盖幽随着众人迅速退到路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
八名身着玄铁轻甲的骑士开路，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柄鎏金吞口的雁翎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胸甲上烙着的那个烫金"贾"字，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光泽。
"是贾家的徽记！"旁边一个卖梨的老汉惊呼出声。
盖幽心头一震。贾家——前朝近江城的霸主，据说百年前就已经举族迁往北方的苍岚国。如今竟如此高调地回来了？
车队中央，四匹纯白的龙血马拉着一辆鎏金车驾缓缓驶来。车辕上雕刻着精美的云雷纹，车厢四角悬挂着青铜铃铛，随着行进发出清脆的声响。最显眼的是车厢侧面悬挂的一面锦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贾"字。
"贾家这是要重新在近江城扎根啊..."身旁一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听说上个月贾家派使者进京，连不少皇室中人都惊动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接话，"我表哥在衙门当差，说贾家这次回来，连县尊大人都亲自出城相迎。"
盖幽默不作声地听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车窗上挂着的纱帘随风轻摆，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个人影。
就在马车经过的刹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纱帘一角。
一张如画般的侧颜惊鸿一现。
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眉目如黛。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她忽然抬眼，恰好与路边的盖幽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盖幽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少女的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的泉水，却又深邃如星空。她微微蹙眉，随即纱帘落下，遮住了那惊世的容颜。
"那是贾家的大小姐贾如月，"先前说话的商贩咂了咂嘴，"听说天生灵体，十岁就踏入了凝气境，如今怕是已经..."
话音未落，车队最后方的一辆马车突然窗帘微动。盖幽敏锐地注意到，有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打量着自己。那目光如毒蛇般冰冷，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车队渐行渐远，围观的百姓也陆续散去。盖幽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小兄弟，别看了。"卖梨的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贾家这样的豪门，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招惹的。听说他们这次回来，连县尊都要礼让三分..."
盖幽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向城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青石板路上。
就在他即将走出城门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马背上是个穿着贾家服饰的侍卫。
"前面的！站住！"
盖幽心头一紧，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然而那骑士却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直奔城内而去。
"虚惊一场..."盖幽松了口气，却听见风中飘来骑士的喊声：
"快通知家主！小姐的'灵犀玉'有反应了！"
盖幽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他最后望了一眼城内已经远去的车队，转身踏入暮色之中。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直到彻底远离城门，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才稍稍松了口气。
夕阳已经沉入山后，暮色四合，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竟有些潮湿——不知何时，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贾家......"他低声念叨着，心里一阵发虚。
"这下麻烦大了......"
贾家能成为前朝近江城的霸主，底蕴必然深厚。如今大张旗鼓地回来，若是发现自家祖坟被刨，老祖宗灰飞烟灭，遗物不知所踪......
盖幽不敢往下想了。
他拐上一条小道，抄近道往家的方向赶。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跟在身后。
"呼——"
盖幽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骨书已经埋了，死气也被他压制。贾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查到是他干的。只要他不自乱阵脚，这件事就永远是个无头公案。
想到这里，他稍稍安心了些。
可就在这时——
"嗖！"
一道破空声突然从背后袭来！
盖幽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扑！
"笃！"
一支漆黑的短箭钉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反应不错。"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可惜，还是得死。"
盖幽缓缓抬头，只见田埂尽头的树影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瘦高男子。
夜风骤冷，稻田沙沙作响。
盖幽盯着那道黑影，对方鬼面下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就在那人迈步逼近的瞬间，——盖幽瞳孔骤缩！
是那张脸！那日在王家粮铺二楼，与他有过短暂对视的武道高手！
"王家的人？"盖幽心头剧震，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熊三的事暴露了？不可能！他明明处理得干干净净，连行凶的衣服都已经烧成了灰！
"这位好汉，你我素不相识......"盖幽强压惊怒，沉声问道。
"唰！"
回答他的是一道凌厉的刀光！
那武者身形如鬼魅，瞬间欺近，手中短刀直取咽喉！盖幽仓促侧身，刀锋擦着脖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砰！"
紧接着一记重拳轰在盖幽腹部，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进稻田，泥水四溅。这一拳少说有千斤之力，若非他修炼邪功后体质异于常人，怕是肠子都要被打断！
"咳......"盖幽吐出一口血沫，仍试图说服对方，"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对方根本不答，身形再动，短刀划出一道致命弧线。盖幽知道再藏拙必死无疑，当即运转《骨书》邪功——
"轰！"
漆黑的死气从毛孔中喷涌而出，瞬间笼罩周身三尺！稻田里的水汽触碰到死气，立刻凝结成冰晶簌簌落下。
"果然是你。"那武者冷笑，攻势不减反增，"之前还不确定，现在能确定了——杀熊三的就是你！"
刀光如瀑！
盖幽双手缠绕死气，硬接三刀，每接一击就后退一步，脚下泥浆炸开。死气本可腐蚀血肉，却对对方周身的武道真气无可奈何——那些凝练如实质的真气将死气尽数隔绝在外！
"砰！"
又是一记鞭腿扫来，盖幽双臂交叉格挡，仍被踢得滑出丈余，双臂发麻。他心中骇然——这分明是凝气境巅峰的实力，半只脚迈入了壮血境！而自己才将邪功修至第一层，勉强相当于初入凝气......
"能死在我刀下，是你的造化。"对方突然变招，短刀上泛起赤芒，"赤霞刀法——断江！"
刀芒暴涨三尺，如血色匹练横空斩来！盖幽避无可避，死气疯狂汇聚于右臂，硬接这一刀——
"嗤啦！"
血光迸溅！盖幽整条右臂几乎被斩断，森森白骨裸露在外。体内精气疯狂涌向伤口，勉强止住鲜血，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就这点本事，也敢动王家的人？"对方嗤笑，刀尖指向盖幽，"说出同伙，给你个痛快。"
盖幽捂着右臂踉跄后退，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的血。那一刀几乎斩断了他的右手，白骨森然可见，仅剩些许筋肉还连着。
王铁山的毕竟是以近身战闻名的武道高手，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没有任何犹豫，盖幽转身就逃。
"跑？"王铁山冷笑，刀尖垂地，在泥泞中拖出一道血痕，"你觉得你能跑的了？"
盖幽呼吸粗重如风箱。死气在经脉里乱窜，却始终冲不破对方那层凝练如铁的真气。
"王家...为何..."
"熊三再烂，也是王家的狗。"王铁山突然暴起，刀光如匹练横空，"打狗，得看主人！"
盖幽仓促抬臂格挡，死气在皮肉下凝结成甲。
"锵！"
金铁交鸣声中，他整条右臂彻底失去知觉。借着冲击力，他猛地滚进稻田，泥水灌入口鼻也顾不得，手脚并用往深处爬。
身后传来嗤笑："学狗爬倒是快。"
稻秆划过脸颊，留下细密的血痕。盖幽能感觉到死气正在修复右臂伤口，可速度太慢了。
"找到你了。"
阴影笼罩头顶的刹那，盖幽本能地翻身。刀锋擦着耳畔刺入泥地，削去他半缕头发。王铁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刀尖缓缓上挑，抵住他咽喉。
"说，谁指使你杀熊三？"
盖幽突然笑了。他松开捂着的右臂，任由鲜血汩汩涌出，染红衣襟。
"你猜。"
刀光一闪。
剧痛从胸口炸开时，盖幽反而松了口气。他清晰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穿过肋骨间隙，精准避开要害，却足以让普通人当场毙命。死气自发涌向心脏，将其包裹成漆黑的茧。
"便宜你了。"王铁山抽刀转身，甩去血珠，他那一刀断去了盖幽体内所有的生机，他确信盖幽绝无生还的可能。
盖幽睁着眼，看鲜血在身下洇开。——心跳停滞，呼吸消失，连瞳孔都开始涣散。
脚步声渐渐远去。月光照在盖幽惨白的脸上，唇角凝结的血痂像只死去的蜈蚣。稻田深处传来蛙鸣，有冰凉的东西爬过他僵直的手指。
临死前的盖幽突然想到——熊三临死前，眼里是不是也映着这样的月光？
”盖舟，家里就交给你了....“
这是意识陷入黑暗前，盖幽唯一的念想...
城内，长风武馆，一个少年突然从梦中惊醒，胸口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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