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关的晨雾像浸透血水的纱布，黏腻地贴在陈玄礼的铠甲上。他伏在西山的松林间，透过望远镜看见关城上飘动的黑色狼旗。史思明治军果然严谨，叛军巡逻队每隔一刻钟便会换防，城墙上的床弩黑洞洞地指向山下。
"将军，子时三刻了。"副将压低声音。陈玄礼点头，摸向腰间的信号弹。他的掌心沁出冷汗，与刀柄上的缠绳粘在一起。这场突袭成败，全系于李婉儿能否及时传回粮库的位置。
二十里外的叛军大营，李婉儿正蜷缩在马厩的草堆里。她的药囊早已空了，此刻怀中揣着偷来的牛皮地图。帐外巡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屏息数着心跳，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辕门外。
突然，一阵喧哗打破寂静。李婉儿从门缝望去，只见史思明的亲卫押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进来。"粮库起火了？"史思明的咆哮震得帐幔簌簌发抖，"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婉儿的心猛地揪紧。她摸向藏在衣袖里的火折，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一道黑影如夜枭般扑下，她本能地翻滚闪避，却被那人按住肩膀。"别出声，是我。"熟悉的嗓音让她浑身一僵。
陈玄礼的亲兵队长正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眼神里满是警惕。李婉儿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三声短促的号角。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味着突袭开始。队长脸色骤变，拽着她就往外冲。
井陉关前，五万唐军如潮水般涌来。陈玄礼亲率精锐直扑南门，箭矢在他头顶织成死亡之网。他的战马突然嘶鸣着跪倒，将他甩向护城河。冰冷的河水灌进口鼻，陈玄礼在浑浊中看见对岸的床弩正在转向。
"将军！"副将的喊声带着哭腔。陈玄礼在水下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拼尽全力蹬向岸边。就在他抓住芦苇的瞬间，一支利箭擦着耳际飞过，在水面激起一串血花。
城墙上，史思明正疯狂地挥舞令旗："给我放箭！射死那个穿银甲的！"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东北方腾起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唐军的骑兵已经突破防线，将燃烧的火把扔进粮库。
"中计了！"史思明踉跄着后退，被亲卫扶住。他的瞳孔倒映着漫天的火焰，突然注意到城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陈玄礼浑身湿透，正指挥士兵架起云梯。史思明抽出佩剑，却听见身后传来弓弦轻响。
李婉儿从暗角走出，手中的弩箭对准史思明的咽喉。"放下武器。"她的声音比夜更冷。史思明的亲卫刚要动作，陈玄礼的亲兵队长带着一队骑兵撞开帐门，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玄礼，你敢用女人做诱饵！"史思明怒吼着，却不得不丢下佩剑。陈玄礼登上城墙时，看见李婉儿正用匕首划开地图。"粮道在西北方三十里的鹰嘴崖。"她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在火光中跳动，"史思明派了三千精兵驻守。"
陈玄礼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辛苦你了。"他轻声说，转身对亲兵队长道："带两百轻骑，务必在天亮前截断粮道。"队长领命而去，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夜色。
井陉关内，唐军与叛军展开惨烈巷战。陈玄礼带着李婉儿来到关押俘虏的地牢，意外发现被捆在柱子上的郭子仪旧部。"郭将军派我们来接应。"那士兵咳着血说，"安禄山已经攻破潼关，正向灵武进军！"
陈玄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抽出佩剑砍断绳索，对李婉儿说："你带伤员先走，我去接应主力。"李婉儿刚要反驳，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三人冲出地牢，只见关城正门处，安禄山的大象军正踏碎最后的防线。
"快走！"陈玄礼将李婉儿推向地道，自己返身迎向象群。巨象的蹄声震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的银甲在月光下如流动的水银。当第一头大象扬起鼻子时，陈玄礼突然甩出链锤，精准地缠住象足上的铁环。
大象发出愤怒的嘶鸣，轰然倒地。后面的象群顿时乱作一团，将叛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陈玄礼趁机跃上象背，夺过赶象人的刺棒，狠狠刺入象颈。巨象悲鸣着转身，将叛军的弓箭手踩成肉泥。
李婉儿在地道口停下脚步，看着火光中浴血奋战的身影。她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取下颈间的玉坠，将两半合在一起。晶莹的月光透过玉佩，在地面投下一个完整的同心圆。
"陈玄礼！"她的呼喊混在炮火声中，"等这场仗打完，我们一起回长安！"陈玄礼回头望来，沾满血污的脸上绽开笑容。他的回答淹没在震天的杀声里，但李婉儿知道，那笑容里藏着他们对未来的所有期许。
黎明时分，井陉关的狼烟终于熄灭。陈玄礼站在关城废墟上，看着远处扬起的唐军旗帜。他的战袍已被撕成碎片，伤口在晨风中阵阵发疼。李婉儿递来清水，他喝了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玉佩上，开出一朵猩红的花。
"我们赢了。"李婉儿轻声说。陈玄礼点头，目光投向南方。那里，安禄山的大军正如乌云般压来。他握紧玉佩，感受着李婉儿指尖的温度。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击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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