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恨是枷锁,爱是囚牢,而我……是困在镜中的雀。”
——沈知锦
永昭十七年冬,沈知锦死在一个雨夜。
地牢的阴湿渗入骨髓,石壁上爬满青苔,霉味混着血腥气凝成粘稠的雾。她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腕骨脱臼的剧痛早已麻木,后背箭疤溃烂成碗口大的血洞,脓血顺着脊骨滑落,在积水中砸出细小的涟漪。牢窗外暴雨如注,雨水顺着铁栅的缝隙涌入,浸透她褴褛的囚衣。火把的光影在墙上摇晃,猩红的光晕里,陆沉舟的身影渐渐清晰。
他一身朱红官袍立在牢门外,指尖摩挲着腰间玄铁令牌,金丝暗纹的袖口被火光镀上一层血色。狱卒躬身递上烙铁,他却摆手轻笑:“退下。”
铁链“哗啦”一声坠地,沈知锦踉跄跪倒,污水溅上他袍角。她仰头冷笑:“陆大人……亲自送我上路?”
陆沉舟蹲下身,玉雕般的面容贴近她的脸,呼吸间龙涎香的气味裹着寒意:“阿锦,你总是不听话。”他抬手抚上她脖颈,指尖冰凉如蛇信,“当年若肯乖顺些,何至于此?”
她啐出一口血沫,正落在他衣襟上:“卖妻求荣的畜生,也配提当年?”
他眸色骤暗,猛地掐住她喉咙,力道几乎捏碎她的喉骨。火光在他眼底跳跃,似深渊中燃起的鬼火:“沈知锦,你可知我最恨你这双眼?永远带着刺,连求饶都不肯……”话音未落,他倏然松手,任由她摔进泥泞。
“泼油。”他转身下令,声线平静如冰。
火把坠地的刹那,烈焰如毒蛇窜起,瞬间吞噬她的裙裾。皮肉焦糊的“滋滋”声里,她听见自己沙哑的笑:“陆沉舟……你连杀我都用你的熏香……真恶心……”
火舌舔上脸颊时,她最后望了一眼铁窗外。雨幕中,一树红梅被风撕碎,花瓣混着血水坠入泥潭。
多像那年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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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时,沈知锦做了个梦。
十五岁生辰那日,她躲在沈府后院的梅林里偷闲。枝头积雪簌簌落下,少年翻墙跃入,鬓角沾着梅瓣,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阿锦,这个给你。”陆沉舟摊开掌心,半块饴糖裹在素帕里,糖霜被体温焐得微融。
她拈起糖块轻笑:“偷溜进女子闺院,陆公子好教养。”
他慌得后退半步,却踩中枯枝跌坐雪地。她笑得前仰后合,发间金步摇坠入雪堆。他慌忙去拾,指尖触到她腕间红绳时,忽然低声道:“等我娶你。”
梅香忽而化作焦臭。
再睁眼时,她站在沈家废墟之上。父母的尸骨焦黑如炭,幼弟蜷在母亲怀中,手中还攥着半截《千字文》。陆沉舟立在尸堆顶端,朱红官袍被火光照得刺目。他展开一卷烧焦的诗稿——那是她写给他的《燕归巢》。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他轻声念着,忽然低笑一声,将残稿掷入火中。
她嘶吼着扑去抢夺,却被玄铁链绊倒。抬头时,正对上镜墙中自己的脸——苍白、破碎,脖颈缠着锁链,像一只被钉在笼中的雀。无数面铜镜环绕四周,每一面都映出陆沉舟的身影:执笔誊诗的少年,披甲杀人的武将,最后定格在朱袍玉带的刑部尚书。
镜中人忽然开口:“阿锦,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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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沈知锦躺在绣榻上。
鲛绡帐外烛影摇曳,雨声淅沥。她猛地坐起,锦被滑落腰间,后背箭疤的剧痛仍在,可镜中脖颈光洁如初。妆奁里躺着一封洒金婚书,字迹凌厉如刀:“永结同心,生死不弃——陆沉舟。”
“哐当!”妆奁被她扫落在地。珠钗玉镯碎了一地,纸屑纷飞如雪,露出夹层中半块染血的饴糖——与梦中少年所赠的一模一样。
指尖抚过糖块裂痕时,剧痛猝然刺入脑海。
恍惚间,她看见陆沉舟跪在祠堂暗室。烛火昏黄,他褪去官袍,素白中衣被冷汗浸透。匕首剜入心口的刹那,血顺着刀刃滴入青瓷碗,在寂静中发出“滴答”轻响。案上摊着泛黄密信:“以吾心头血,换卿重生局。此咒若成,吾魂永镇忘川。”
“阿锦……”他咳出一口黑血,染污了信纸,“这次……换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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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碎成蛛网,裂痕中映出无数张扭曲的脸。
沈知锦赤足踩过镜面,碎瓷刺入脚心,鲜血蜿蜒如蛇,在冷玉砖上勾出一行字:
“陆沉舟,这一世,我要你血债血偿。”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传来马蹄声。她推开雕花木窗,寒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长街尽头,一队黑甲卫簇拥着玄色马车疾驰而来,檐角铜铃在雨中叮咚作响。
她知道,这是他来迎亲的仪仗。
妆台抽屉里躺着一柄镶红宝石的匕首——那是他前世送她的及笄礼。指尖抚过刀鞘上并蒂莲纹时,她忽然想起那碗被他强灌的堕胎药,想起他捏着她下巴说:“你不配生我的孩子。”
镜中女子勾起唇角。这次,她要亲手把匕首捅进他心口,再拧上半圈。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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