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海棠开得正艳,沈知意跪在青石板上数着花瓣,膝盖早已被碎石子硌得没了知觉。嫡姐沈明月捏着湘妃竹柄的团扇,漫不经心地拨弄她发间的素银簪子。
"三妹妹这身衣裳,倒像是去年浆洗房嬷嬷穿剩下的。"沈明月用扇柄挑起她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听说母亲要把你许给通政司参议家的庶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廊下的鹦哥突然扑棱棱飞起来,惊得沈明月后退半步踩到裙裾。沈知意垂着头,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嫩芽。她知道此刻若抬头,定会看见嫡母王氏那双吊梢眼里淬了毒似的寒光。
"姑娘!姑娘!"穿杏子红比甲的丫鬟提着裙摆冲进偏院,"宫里来人了!"
沈知意被粗使婆子拽起来时,听见正院方向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踉跄着穿过垂花门,正瞧见父亲沈尚书带着全家乌压压跪了一地。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惊飞了檐下的燕子:"......特赐婚沈氏女与燕王萧景珩,择吉日完婚......"
"这不可能!"沈明月失声尖叫,被王氏死死拽住衣袖。沈知意怔怔望着飘落在眼前的明黄绢帛,那上面金线绣的龙纹刺得她眼睛生疼。直到父亲重重叩首谢恩,她才惊觉被点名的"沈氏女"竟是自己。
"燕王可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回廊转角传来沈明月带着哭腔的尖叫,"母亲不是说好让我嫁平南侯世子吗?那个病痨鬼活不过明年开春,凭什么要我们沈家女儿去冲喜?"
王氏的翡翠镯子磕在朱漆栏杆上发出脆响:"闭嘴!这是圣上赐婚,你要让全家给你陪葬吗?"她突然转头盯着角落里的沈知意,丹凤眼里翻涌着淬毒的暗流:"倒是小瞧了你这个贱蹄子。"
沈知意攥着袖中半块玉佩,冰凉的玉料硌得掌心发痛。那是三日前在后角门,有个戴帷帽的妇人硬塞给她的。当时那妇人说:"姑娘命格贵重,当配天家。"
暮色渐沉时,沈府西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沈知意将玉佩塞给守门的张婆子:"劳烦妈妈替我打听燕王府的事。"婆子摸着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浑浊的眼睛在暮色中闪了闪:"姑娘如今是要飞上枝头了。"
正院此刻灯火通明。沈尚书将茶盏重重撂在紫檀案几上:"皇上这是要拿我沈家当棋子!谁不知燕王生母是已故的宸贵妃?太子与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偏要我们掺和进这趟浑水!"
王氏绞着帕子恨声道:"早知如此,上元节宫宴就该让明月称病。如今倒好,平白让那个庶出的捡了便宜。"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笑:"老爷莫急,燕王病得连早朝都上不得,咱们这位三姑娘......怕是没这个福气享王妃尊荣。"
沈知意站在抱厦外听着,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咚作响。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海棠花瓣,想起晌午宣旨时,那太监特意说了句"沈三小姐好福气"。如今想来,那笑容里分明藏着三分怜悯。
二更鼓响时,沈明月带着四个丫鬟闯进厢房。她抓起妆台上的青玉梳就往沈知意身上砸:"你也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别以为攀上燕王府就能翻身,我告诉你......"
"大姑娘慎言。"沈知意侧身避开飞来的玉梳,看着它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圣旨上说'沈氏女',可没说嫡庶。姐姐若是想嫁,妹妹明日便去求父亲......"
"你!"沈明月气得浑身发抖,镶红宝的护甲差点戳到沈知意脸上,"不过是个洗脚婢生的贱种,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我等着看你被燕王府磋磨至死!"
更深露重,沈知意倚着雕花窗棂看天上弦月。妆奁最底层压着生母留下的荷包,褪色的锦缎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她记得六岁那年,王氏指着跪在雪地里的女人说:"看清楚,这就是勾引主子的下场。"
三日后,燕王府送来六十四抬聘礼。朱漆描金的箱笼摆满前院,沈知意却盯着那对活雁出神——本该精神抖擞的鸿雁蔫头耷脑,羽毛上还沾着可疑的血迹。
"姑娘,该试嫁衣了。"丫鬟捧着金线密绣的嫁衣进来,却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沈知意伸手去扶,突然闻到嫁衣上飘来淡淡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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