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愈发不可控了,这边的人群开始向对面扔着杂物,对面也时不时予以回敬,各种东西在天上乱飞,如同阵上的箭雨,砸中的人不可胜数。
庾卫眼见发展了械斗,不可久留,急忙俯着身子,从众人的衣袖下钻来钻去,终于踉踉跄跄地逃脱地出去,马当然是没时间找了,只得拉着明秋,快步飞奔。
庾卫一路行至总兵衙署,找到了汤万,不待后者开口,立刻报说:“汤兄,旧谯楼下有好多人打起来了!”
汤万大惊,起身就要出门:“我去走一遭!”
庾卫却一把拦住他:“慢着!连状况都没搞明白,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先想想,之前可有什么异动?”
汤万听罢一怔,答道:“这倒没有。不过……军府在一个半时辰前曾下令,要强征城内的大小吏民上城备战。”
“那些人上城没有?”
“如果上了城,负责押送的军士会回来禀告的。”
“然而现在仍未得到消息,对不对?”
“是。”
庾卫感觉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但疑惑还是在心头萦绕,不禁踱起步子,喃喃自语:“难不成是生了怨气,群起哗变?但他们不像是在和军府较劲啊……”
此时,一直沉默的明秋似乎悟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大步走上前来:“汤叔,我记得您和我说……那些保丁、乡民被安置在何处了?”
“谯楼周围有不少废置房屋,刘爷就暂且把他们……”
“我明白了!”庾卫一捶大腿,“他们大抵是与乡民们起了冲突!或因待遇不平,或因别事而怨,但无论如何,只要知晓了双方的底细,就可以出手解决。”
汤万连忙说:“那我立即请示刘爷,叫他调拨兵马,前去维持局面!”
“不可。等他批复下来,还不知得多久,”庾卫仍旧不放他走,“事态紧急,汤兄还是直接带几队人马,随我等赶赴谯楼吧!”
“擅自调兵遣将,是条大罪!”
庾卫毅然道:“你就说是我下的命令!我好歹是刘爷新任的文官,阶次五品,纵使职权不明,吓唬吓唬那群兵丁也够了。”
汤万恐庾卫因此获罪,心有不忍;但在他的连番催促之下,只好点了点头。
汤万火速点起一队人马,准备开拔,庾卫却嫌人数太少,声势不大,劝他多带二三十人,且要多备火器。汤万亦以为然,但不知拿火器做什么,难道要向人群轰击?想到庾卫素来仁义,断不会行此恶事,便依计而行。
将将到了申时,汤万的兵马终于出现在谯楼的不远处,扫望着前方的形势。局面比之前更加乱了,双方的队伍混杂扭打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听见骂声和惨叫声在耳边嘈杂。此时的人潮中,已经有人拖着几个伤员出来了,他们猛然抬头,瞧见了逐步逼近的军士,心中转慌,撇开了人就一哄而散。
汤万趁机扬鞭大吼:“继续闹事的,视为反叛!就此离开的,一律不问!”
近处的民众听了,无不向四面八方逃去,如同疏浚的河渠,为他开辟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汤万恐怕误伤人命,即令步兵在前,骑兵在后,稳步推进。然而到了最中央的通衢上,却怎么也冲不进去,被一重重的人墙隔住,还要受飞掷的杂物攻击。带头的军官焦躁得唉声叹气,赶忙禀报汤万道:“汤副参将!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那些人就是不肯解斗,兄弟们压根冲不进围去。不如叫骑兵硬生生开路,哪怕杀死几个人,也能震慑住他们!”
“胡闹!”汤万怒瞪起双眼,一摆手道,“现在大敌当前,擅杀城内人民,岂不令人寒心!”
“我倒有一个办法,”庾卫在旁说,“既然带了火铳,可令众兵在四方施放,只往天上打,以示震慑之意。他们一旦因此惊扰,队列松动,就能率兵冲入,将双方隔开了!”
汤万方才明白他起初的用意,大感佩服,立刻叫众人分散开来,将三眼铳接连施放,炸雷般的响声此起彼伏,完全盖过了械斗的势头。
众人果然大发惊骇,都以为军队要动刀子了,争相窜逃;庾卫见西南角有片不小的豁口,立即策马冲出,直入垓心。
“诸位莫怕!”他紧紧勒住马,马蹄在半空中蹬了几下,差点将他摔在地上,“你们记得我吗?我是带你们进城的庾卫啊!”
一边的人们听到这个名字,欢呼雀跃,都主动放下手头的家伙,由一个大嗓门的人高喊:“您是我们的恩人,怎么会不认得呢!要是没有您拼死掩护,照料后队,我们哪还能活到今天!”
庾卫仔细一看,这边站着的都是刚来的乡民、保丁。
“你他妈好歹是军府的大官,凭什么拉偏架!”对面的城民一个个圆睁怒眼,争要上前,幸亏被兵丁拦住,“镇城是我们的地盘,打仗送死的事应该让这群外人先上,凭什么我们要被拉壮丁,他们却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乡民们也嚷嚷:“我们平日里受苦受累,就为供应着你们这些城里人;竟然还不知足,非要把我们逼入死地……我们不是人吗!”
“你们不守自家的土地,偏偏跑到我们这里讨房子讨钱米,占了百般好处,有什么脸面诉苦!鸠占鹊巢的东西,当初就该让你们全死在城外!”
庾卫眼看变乱要再度点燃了,连忙居中调和:“诸位不必争辩了,这都是我军府处置失宜,以致激发大祸。征发人力守城的事,我当与总爷重新商议,之前的命令一切作废,你们且回去吧。”
城民们还是不依不饶:“乡人的待遇问题,又怎么说?”
“这只是权宜之计。因他们的家眷伤残极多,需要照顾,所以暂时出资赈济,并非军府有所袒护。”
说罢,双方的气性才消去大半,庾卫一路抚慰着,把他们都遣散了回去,谯楼终于恢复平静了。
“弘藩,这事虽办得漂亮,但擅调了兵马,又推翻了刘爷的成命,之后该怎么办?”汤万凑近来,忧心忡忡。
庾卫一抬头,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还是去见刘东旸。至于结果如何,我也无从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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