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忽传来马儿的嘶吼，显然是被火光吸引而来。
“妙龄，你又闯祸了？”领头之人喊我的名字，翻身下马，责问道，“烧什么呢，好大的烟。”
我嘴唇微颤，木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南微皱眉头，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只要你高兴，爱烧什么就烧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脸色这般差？”
我想告诉他，嬷嬷死了，不在了，她丢下我不管了。可是那个名字在心底翻滚许久，竟是如何也吐不成句。憋到最后，终于化成了喉咙最深处的呜咽。
楚南，他大概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一边扶住我，一边厉声质问晓棉，“晓棉，她怎么了？”
晓棉闻言勃然大怒，“你他妈叫老子啥啊？”
楚南一抬眼，眼色凌厉逼人，他的亲兵也极有眼色，当即断喝道，“放肆！竟敢对大王无礼？”
说时迟，那时快，数支长矛短刀指向了晓棉。晓棉根本毫不在乎，冷冷道，“打架么？全上好了，痛快点！”
今时今日，我的这位哥哥身着玄冠裘衣，上附象征着王权无上威仪的黑红白黄四色带状云纹，已经彻底告别世子时期内敛而谦和的装扮。而他的嘴角也沁出丝冷笑，眉毛挑起，似乎很乐意坐观出言不逊的家伙被碾成齑粉……
我立即阻止道，“嬷嬷死了。你们不要打架了。”我每说一个字，都像往心上扎了一刀。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楚南很诧异，我却忽然感到很疲惫。我没有在人前展示悲痛的习惯，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行。
于是，我转头对晓棉说道，“走吧，哪来哪去。”
晓棉盯着楚南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晓棉的长刀无意识敲打着地面，相当地不满。
我看向晓棉，无声地请求他。
何苦呢？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要搅合到这团乱麻里去，不要把那无聊的打赌放在心上。
晓棉将军不屑扫楚南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未歇，人已抢了匹马儿骑上，高声道： “老子偏不走，你待怎样？”
楚南一脸铁青，骇人夺目，黑眸中射出两道阴冷而恐怖的光芒，那黑眸中怒意一片惊涛骇浪。他缓缓举起右手，侍卫立即弯弓搭箭，不少于100支骨箭对准了晓棉的脑袋。而被瞄准那个，不屑之色连青铜面具都遮不住。
我立即阻止道，“嬷嬷死了。你们不要打架了。”我每说一个字，都像往心上扎了一刀。
嬷嬷被火化，火势渐小。埋在灰烬中的火星，偶尔劈啵作响，不死心地挣扎。
我厌倦了眼前的一切。嬷嬷，除了你，谁还真正在乎我的喜乐？
原来人活着，比草木活着，要难得多。
撕块衣衫，将骨灰包好，我双指在唇边一声呼哨，白龙马疾如闪电般地赶来救场。
嬷嬷，让我最后带你一程吧。
从昨晚到现在，我滴水滴米未进，可是仍不断地催促白龙马向着东再向着东前进。
在平原的正东方，有条木兰河，它是我们貉族部落的母亲河。
天边只余一道残阳，江水萧瑟，是寂寞的红。
我想，嬷嬷会喜欢这里的。它奔流入海，所以天下之水，无处不木兰。无论将来走到哪里，我们都能互相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远胜于她孤零零地长眠于地下，数着日子眺望我的归期。
嬷嬷轻飘飘地在空中翻飞，像终于挣脱了束缚的鸟儿。
而我还要留在这里解开心中的谜团，包括她不想让我知道的那部分。到底是谁害死了嬷嬷。
对不起嬷嬷，我不是可以靠着隐瞒过日子的人，永远都不是。
过了许久之后，身后的马蹄声踏碎了岸边的平静。想必是他见我好好地站在这儿，放了心，才缓了速度慢慢地靠近。
他不说话，我也沉默，似乎世上没有比江水更好看的东西了。
“妙龄，嬷嬷的事，我很为你难过。我真的很担心你能不能承受得了内心的煎熬和痛苦。你若有事，我也难挨呀。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你看看你的脸消瘦不少了。”楚南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道，“妙龄，你往后要好好的，嬷嬷在天上看着呢。”
我静静地等，等他再说点什么。可除了江水滔滔之声，楚南沉默不语，不再说任何一个字。
“楚南哥，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嬷嬷为什么会死呢？”我回头轻声问道。
楚南，他的双眸是最深，最静谧的湖水。一瞬间，水面像是被划破，露出湖底不为人知的尖石。“妙龄，难道……你是在怀疑我？”
我垂下眼帘，没有否认。
如果嬷嬷不是自尽的，我敢肯定她的死是雷傲的报复。有一个不服从自己的巫师挡路，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除之后快。
但嬷嬷是自尽身亡，她会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呢？
我想，只要……不是因为楚南就好。
我可以永远理直气状地帮他，而不是有朝一日把锋利的刀尖对准他的胸膛。
所以，请跟我说实话，行么？
似有股暗涌，在我和楚南之间流淌着。我们盯着对方的眼睛，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像是等了一辈子那么久，楚南终于开了口，声调很僵硬，说道，“我们不是一块儿回来的吗？我怎么会和嬷嬷的死有关系呢？”
我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却疲惫地不想解释，用仅存的力气把心放到肚子里。
只要他说，我就相信。很蠢是么？可是，世上总有些人，是你愿意无条件信任的。
我不害怕物是，我害怕人非。其实……我自己，最害怕的还是同楚南决裂吧？！
我悲凄地盯着他，第一次，觉得那张和蔼的脸是那么陌生。我闭上双眸，有咸咸的东西流淌出来，滚落在我的唇边，泪流下来，流到嘴唇，我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泪水的苦涩向着心里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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