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江东市刚刚降温,人们就迫不及待穿上了预备了好久的外套。江东的夏天实在难熬,热的让人厌恶。人们早就腻味了混满了色素和廉价糖精的冰棍,即便在一个星期前他们还挤在批发冷库前挥舞着手里的付款码争个头破血流。然而,今天窗外的天色实在阴的可怕,早上的天气预告信誓旦旦的保证今天会有一场暴雨,直到快下班,雨还在云里憋着,像是一枚嘴唇边的暗疮,好像随时会爆出痘来,却总也不见动静。
江东日报社第一会议室里热闹非凡,和压抑的空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办公室主任刘梅今天专门化了妆,套上了平时接待市里领导才会穿的浅蓝色哥弟套装,愉快地窜来窜去,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伴随了她多年的法令纹似乎不是被她今天厚厚的粉底遮盖住的。
“李天明,晚上的酒送去饭店了吗?今天要用上个月广告部刚换来的53度飞天,你别拿成了上个月工会买的茅台镇”
“黄主任,辛苦你跟网站的郑道志再协调一下,看看明天早上上网的公告和后天的报纸公告口径上一致不一致?”
“这个小廖的电话怎么也不接,忆兰总也不说回个微信,也不知道现在回来路上没有!”
三百多平米的办公平台充斥着刘梅尖锐的吆喝声,混杂着会议室里有的人高谈阔论,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埋头刷抖音,乱哄哄像极了小区广场一大早关注公众号派发免费鸡蛋的摊位。大家坐在这里,等待他们的老领导,江东日报常务副总编辑端忆兰的得胜还朝。
不久前,江东报业集团的改制方案就已经确定,作为江东市党报的江东日报要和市里其他几家吃不饱饿不死的老报纸共同组成江东报业传媒集团,之前几方共同持股的江东新闻网股权也全都被转到新组建的集团名下,成为集团的独资子公司。
作为一个四线城市,江东本来就不大,早就从上面传出风来,江东日报社的老社长何天凯还有一年半到点,本来可以再享两年当班长的福,不巧半年前前列腺炎又动了刀子,虚的早就没精力主持工作,市里是再也没有合适的地方给他养老了,姑且调回市里解决了二级巡视员,抢救性提拔,就像是抢救他那早就不中用的前列腺一样,也算对他几十年来兢兢业业的一个交代。
空出来的位子市里本来属意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外宣办主任张弋,可据说张弋为此跑了几回领导家,硬是辞了这份差事,为此还在市里组织部挂了黑号,最终只得作罢。几方势力博弈下来,最后竟是江东日报的常务副总编端忆兰呼声最高。“改革改革,要有魄力,不一定讲究那么多条条框框,小端各方面情况熟悉,又全程参与了改制,我看可以试一试。”据说书记在班子会上表了态,这件事基本上也就没了悬念。今天下午刚上班,组织部干部一处打来电话,请端忆兰立刻去部里谈话,电话是刘梅接的,一挂电话,刘梅就打了鸡血一般兴高采烈扭着水桶腰跑去找端忆兰。
“端大姐,组织部让你下午三点准时去一趟,哎呦喂,这任命今天总算是下来了,今天晚上叫上姐夫大侄女,我跟老黄几个庆祝你再进一步!”李梅快活的好像被叫去的不是端忆兰,而是她自己。她和端忆兰大学毕业后前后脚分进江东日报,私下本来关系不错,何天凯刚一调走,李梅便更是对端忆兰鞍前马后起来。
“老李你瞧你,让大家听到像什么样子,你在社里可是老同志了,就不能稳重点嘛!“端忆兰不枉姓端,关键时刻心里美滋滋,面子上毕竟还是端住了,”多的人就不要叫了,晚上咱们自己人聚一聚”。
就在李梅一群望眼欲穿等待端忆兰回来的同时,会议室楼下三楼之隔的江东新闻网总编辑办公室里,郑道志正紧闭屋门拉着他的老同学李逸飞边搓腿毛边下着围棋。
“老郑啊,怕是今天一过,你从哪来又得回哪去了,这两天老周老徐都被叫去谈了话,下午端忆兰也被叫去了,你怎么还没动静,熬了这么些年了,总不至于连个副处这回还不给你解决吧!”
“娘的,叫我干我还不稀得干,端忆兰不是什么好鸟,我还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郑道志挠挠嘴角,骂骂咧咧 。十年前三十八岁的江东日报总编室主任的郑道志原本春风得意马蹄疾,作为最年轻的中层干部,原本是江东日报社副社长最有利的提拔人选,没想到被自己视作大姐的端忆兰摆了一道捷足先登,负气托关系调去晨报,其后兜兜转转来到江东新闻网,算是又落在端忆兰手上,从此一蹶不振。现今都四十八的的郑道志本也不做其他念想了,曾经的新闻理想也早就被抛到了江里,准备安安心心当一辈子咸鱼,不想有生之年遇到了媒体改制,让郑道志又有了进入集团编委会和董事会,晋升副处级的希望。郑道志想,要是这次能走狗屎运,哪怕要天天跟端忆兰打照面,冲着退休待遇的份上他都认了。只是等来等去,到今天还没等来组织谈话,躁动了一个月不免又有些灰心。
嗡嗡嗡~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三声,是个陌生的座机。“天天贷款!天天贷款!这帮人,怎么就认定我缺钱要贷款!”郑道志以为又是哪个缺德的小贷公司打来的营销电话,拿过手机刚准备挂断,李逸飞赶紧拿手一按,给郑道志递了个眼神。郑道志心领神会,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郑道志同志吗,我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蒋逸麟,请你准备一下,晚上八点来一趟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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