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叶明珠长年累月的苦练刀功。
沈鸣珂是第一次下厨切菜，下刀的前两切有明显的凝滞。
但从第三下开始，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切菜的秘诀，将鲜嫩柔软的秋笋斜切成片。
又快又准，每一片的厚度也都相差无几。
“还需要切什么吗？”
切完之后，他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回头问向叶明珠。
“没有了。”叶明珠将鲫鱼汤和馎饦端出来，“你先端出去吧。”
沈鸣珂放下菜刀，接过装着鲫鱼汤的瓷盆，却又不甘心地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了吗？”
“没有了，下次再叫你帮忙。”
叶明珠摆摆手，让他们赶紧退出去，别挤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沈鸣珂带着自家小师伯，端着鲫鱼汤往外走。
“你喜欢做饭吗？”清秋见他切菜时的专注神情，疑惑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沈鸣珂思忖道：“我也不知道是否喜欢，但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当他将刀握在手中时，就必然见血封喉。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取人性命。
怎么说呢？
陌生又新奇的感觉，但绝不会是讨厌。
将浓白的鲫鱼汤端上石桌，冯氏欣慰不已：“我家女儿真的会做饭了。”
沈鸣珂又转身去往厨房，将分好五份的馎饦汤也端了出来。
略带浓稠的面片汤，夹在着鲜嫩的鱼肉片，但因为加了腊肉碎末与胡椒，掩盖了鱼肉的腥味，只有入口的滑嫩鲜甜。
随后，沈鸣珂又端出来了一大盘的秋笋炒腊肉。
由猪肉爆炒之后的秋笋，边缘表层微焦，中间白嫩，表面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油渍。
若是夹上一块软嫩的笋片与质感略硬的腊肉，放在唇齿之间咀嚼，互相中和的味道恰到好处。
叶明珠最后再煎了几块千层豆沙薄饼，作为饭后甜点。
菜品很简单，但胜在填饱胃口。
当她端着豆沙薄饼，终于走出厨房之后，看到清秋在仔细分装着。
“师父不喜与人一同吃饭。”
清秋早已习惯，将师良玉的一份端了进去。
等他送完又回来之后，大家才开始动筷。
外面的凉亭下，冯氏坐在主位，叶明珠在她的右边，对面早就放好了清秋的碗筷。
沈鸣珂则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也就是叶明珠的正对面。
等到冯氏下筷之后，他才拿起刚削好的竹筷，夹了一块由自己切好的秋笋。
与往日里的山珍海味不同，兴许是自己参与制作的缘故，味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又或者说，这味道能让他记住很久。
“好吃！”
清秋吃得满嘴是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比王府里的厨子做得还好吃。”他下意识地夸赞了一句。
冯氏也接了一句：“你还吃过王府里的伙食？”
清秋忽然语塞，支支吾吾着，最后低下头，只顾着干饭，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娘，等会儿您先下山回去吧。”叶明珠提醒道，“附离还在家中等着，别让他饿坏了。”
冯氏恍然想起，自家女儿还有个便宜弟弟，立刻点头。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清秋抽空翻译道：“师父夸师妹做的好吃。”
他又羡慕道：“师父很少夸人的，师妹真厉害。”
“清秋师兄也很厉害。”叶明珠顺势夸了他一句，笑道，“我也很少真心夸人的。”
清秋抿了抿唇，忍不住地咧嘴笑了。
大家都是真的饿了，叶明珠和冯氏吃得风卷残云。
沈鸣珂倒是看起来细嚼慢咽的，仪态最好，但吃得速度也不比她们慢。
到后面，大家吃完了正餐，不约而同地拿起一块千层豆沙薄饼。
亲手炒制的豆沙，甜而不腻，软绵的质感之中刻意夹在着些微的颗粒感，让口感更加立体。
外层薄薄的面皮被煎得焦脆可口，甚至还有些一碰掉渣。
沈鸣珂不爱吃甜食，只想要浅尝辄止，但也慢悠悠地多吃了两块。
清秋正是爱吃甜的年纪，却是不太舍得下口。
就怕吃得太快，两三口就吃没了。
“清秋小师兄，厨房里还有多的薄饼和小糖饼。”
等吃完后，叶明珠对清秋说道：“若你这几天觉得饿了，就去厨房里拿几块吃。”
清秋的双眼一亮，满心感激：“多谢小叶师妹！”
他这才安心地啃起了薄饼。
“叮铃铃。”
屋内又响起铃声，清秋习惯性地起身进去。
不多久，他拿着几本书走出来。
“师父说让你先识字开蒙，这几本书你先看着，若有不懂的，便找沈公子商量。”
清秋深深皱着眉头，对叶明珠劝慰道：“师妹你别想太多，师父说是你太聪明了，随便看看就能学会。”
虽然但是，他一个六岁小孩都不太相信这话。
哪有从未读过书的人，随便翻翻书，就能一下子开悟的。
叶明珠倒是没什么特殊情绪，拿过这几本书，让冯氏帮忙先带回去。
她和沈鸣珂洗完了碗，又清理了一边厨房。
这才在屋外扬声告别了师良玉。
“你要从这条路下山？”
沈鸣珂见她与冯氏的下山路线不太相同，故而询问道。
叶明珠解释道：“上次摘的山楂快用完了，我准备再去摘些山楂。”
说完，她想起沈鸣珂那熟练的刀功，心生羡慕，反问道：“你今日下午有空吗？”
“暂时无事。”
沈鸣珂倒想知道她要自己做什么？
难道又是帮她捡山楂？
然而，当她们走到那棵偌大的山楂树下时，叶明珠采摘的山楂数量不算太多。
她仅仅用外衣下摆兜着，带领着沈鸣珂进入岭南村，进入自己家门口。
“哗啦啦。”
山楂落在簸箕中，发出钝钝的滚落声。
沈鸣珂站在院门口附近，四处打量着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土坯房。
“喏，拿好。”
蓦地，他的手中被塞了一把小刀。
他迟疑地低下头，就见到叶明珠指着院子中间的小长凳，笑眯眯道：“请沈公子帮我切一下山楂片吧。”
沈鸣珂：“……”
他望着水盆里满满当当漂浮着的山楂，沉默无语。
“你看好了啊，先挑核，再切片。”
叶明珠权当没看见他的无语，亲自示范了一遍切片的步骤，然后催促着他快点动。
这是他的恩人这是他的恩人这是他的恩人。
沈鸣珂在心里默念三遍，这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杀心。
他略显别扭地坐在小长凳上，手起刀落，只切了两个山楂之后就找到窍门。
简单重复的机械动作，很容易让人放空精神。
相较于往日里拿起刀剑之后的神经紧绷，在院子里无聊地切着山楂片，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但奇怪的是，感受着村落里鸡犬相闻的氛围，感受着下午太阳的渐渐稀薄。
他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闲适，并没有想象中的焦虑厌烦。
“少爷？”
直到自家下人找过来的时候，沈鸣珂才恍然意识到时间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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