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屋外树影婆娑,夏蝉在枝叶间发出断续的鸣叫。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在青砖地面织就银白霜华。一股莫名的孤独感爬上心头,上官若蜷缩在红木圈椅里,捧着凉透的茶盏。她的脑海里闪过那张似笑非笑的妖孽脸,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束发的玉冠。那家伙总爱用象牙扇骨敲她的发髻,说她笨得像只呆头鹅。王爷了不起呀?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随意欺负人。
突然,一阵夜风吹过,窗棂被吹得吱呀作响,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她嘴角轻轻一扬,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不知那家伙此刻是否还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砚台里的墨可别又冻住了。哎呀,自己干嘛平白无故地想起他?想到这里,上官若的耳尖倏地发烫,芙蓉面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她慌忙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几上,青瓷与紫檀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还是早些睡罢,明日卯时之前还要赶回去伺候那尊大佛更衣上朝呢。
上官若正欲解开发带,不经意间,铜镜里蓦然映出玄色衣角。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转身后退。慌乱中,绣鞋绊在织锦踏垫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后背重重地撞上了梳妆台。“哐当”一声,梳妆台上的一些小物件被撞得掉落在地。
冷寒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立在纱灯晕黄的光圈里。那光圈将他的身影笼罩,却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他的出现,吓得上官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屋子的雕花木门分明是紧闭着的,窗扉也严实合缝。虽说自己方才想事情入了神,可自己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一向敏锐,怎会连衣袂破空的声音都未察觉?
冷寒沉默不语,只是向前迈了半步。他深邃的眼眸中,似有寒潭翻涌,掠过一丝淬毒的恨意。而上官若这般迟钝,自然看不透这其中的暗潮涌动。她只觉周身的空气陡然凝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喉间像被塞了团浸冰的棉絮,难受极了。她下意识地攥紧袖口繁复的缠枝纹刺绣,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和恐惧。
“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上官若别开脸,望向垂落的茜纱帐,声音虚得发飘。檀木香几上的更漏滴滴答答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明明是大热天,可她却仿佛置身于数九寒窖,浑身发冷。奇怪,自己又没偷他的传家玉佩,干嘛要怕成这样?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冷寒听罢,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讽刺道:“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那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怨恨,仿佛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什么新欢旧爱?莫名其妙!”上官若不悦地说道。这人突然间冒出来吓她不说,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不解,直直地盯着冷寒。
冷寒眸中戾气骤盛,身形如电般掠至跟前。玄色织金广袖带起凛冽的罡风,吹得屋内的烛火倏地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洒下微弱的光亮。他铁钳般的手掌扼住她精巧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装失忆?你以为换身行头就能抵赖?”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好…好痛,你放手!”上官若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腿踢向他的膝弯,试图挣脱他的束缚。然而,冷寒反应极快,顺势将她抵在冰凉的砖墙上。那砖墙的寒意透过衣衫,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泪珠扑簌簌地滚落,沾湿了他绣着暗纹的衣襟。打不过你,我就用眼泪淹死你,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冷寒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惊住,指节微微松动。上官若趁机挣脱了桎梏,踉跄着扶住八仙桌喘气。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莹白的肌肤上赫然印着青紫的指痕,在月光下触目惊心。冷寒凝望她良久,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从怀中掷出个青玉瓷瓶,那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他转身推开窗牖,纵身一跃,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待那抹玄色彻底消失,上官若抖着手栓紧了所有的门窗。她甚至连雕花的缝隙都用绢帕塞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危险都阻挡在外。做完这一切,她才瘫坐在黄花梨拔步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那瓷瓶骨碌碌地滚到脚踏边,借着月光,她可见瓶身刻着精美的花纹。难道原主与他当真有过露水姻缘?天爷呀,这身子究竟招惹了多少风流债?她烦躁地扯过锦被蒙住头,试图将这些烦恼都抛在脑后。管它前尘往事,横竖如今芯子换了人,又何必去伤那个脑筋?睡觉!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上官若刚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次日清晨,上官若很早便起来。现在回信王府还能赶上早朝。这段时间她一直都陪伴在信王左右,也变得勤快了许多。她问下人将她昨天穿的衣服拿来换上。由于事先交代过,所以下人昨晚就把衣服洗好烘干。
“就这么急着回去?”杨欣携着晨露推门而入,藕荷色裙裾扫过门槛。夜寒抱着剑倚在廊柱下,剑柄折射着熹微晨光。
“王爷卯正三刻要进宫面圣,耽误不得。”上官若系紧腰间蹀躞带,玉珏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杨欣夺过她手中犀角梳,葱指穿梭在鸦青发丝间:“他侍从如云,何缺你一个?留在贤王府陪我可好?”
上官若对着铜镜苦笑:“上回擅离两个时辰,王爷就罚我两个月的月饷…”
“他待你不好,何必委曲求全?”杨欣将梳子重重拍在妆台,震得鎏金香炉轻颤,“我这就进宫求皇兄赐道手谕,把你讨来贤王府。”
上官若慌忙按住她衣袖:“好姐姐,我自在惯了。若成天被锦衣玉食供着,倒要闷出病来。”这话半真半假,信王府虽规矩森严,可跟着赵祉查案断狱,倒比深宅大院有趣得多。
杨欣握着她的手说道。她不能再让“他”沉沦下去了。好端端的一个男孩给人家当男宠,说什么她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她早已经当“他”是亲弟弟了。
上官若蹙了蹙媚,说道:“我知道姐姐对我好,但是做人要有始有终,我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掉。这样好了,我先回去跟王爷说说,如何?”
“好一句’有始有终’!既然上官公子执意要回去,郡主有何必为难人家?”这时,一直平静地站在一旁的冷寒忽然出声说道。
上官若自然听出他话中带刺,却也不想辩解。敢情是以往那个上官若对他始乱终弃,他恨她来着。不管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杨欣当然没有听出冷寒此话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同意离开信王府,那么就说明此事还可以挽回。如果那断袖不肯放“他”走,她就直接去信王府要人!这么一想,心里豁然开朗。
杨欣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上官若欣喜地点点头,脸上的喜悦表露无疑。
杨欣见“他”那雀跃的模样,复又担心起来。看来“他”对信王产生感情了,想到两个男人含情脉脉的样子,杨欣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姐姐怎么拉?哪里不舒服?”上官若关切地问道。她哪里知晓杨欣的想法。
她气急败坏地指着上官若说道:“你,必须尽快把那份工作辞了,不然我就直接冲进信王府抢人!”
“知道啦,知道啦”上官若乖巧地回答着,完全不把杨欣的威胁当回儿事。
看着上官若离去的身影,杨欣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信王府鎏金匾额映入眼帘时,恰逢赵祉踏出府门。他今日着玄色织金蟒袍,玉带勾勒出劲瘦腰身,九旒冕冠下的容颜比朝霞还要夺目。随行的十二侍卫齐刷刷按刀行礼,铠甲碰撞声惊飞檐上白鸽。
“王爷,我回来了!”上官若一见到赵祉便欢喜地说道。
“舍得回来了?”赵祉挥退侍女,语气比深秋寒潭还要冷上三分。白玉手持漫不经心地转着,眸光扫过她立领遮掩的脖颈时微微凝滞。
“郡主盛情难却,小的实在推脱不得。”上官若狗腿地捧上鎏金暖手炉,指尖故意蹭过他微凉的掌心,“但小的心系王爷,寅正便催着车夫上路,您瞧这晨露还未干呢。”
赵祉睨着她衣摆的泥渍,忽将手炉掷给侍卫:“擅离职守,扣半年俸禄。”
“半年?!”上官若惊得扯住他广袖,玉冠歪斜也顾不得扶,“会不会太多了点…”
“再加三月。”赵祉拂袖转身,蟒纹披风扫过她鼻尖,带起淡淡沉水香。鎏金车驾已候在石阶下,他却驻足回首,“愣着作甚?”
上官若提着衣摆小跑跟上,刚踏上鎏金踏凳,忽觉腰间蹀躞带被人拽住。惊呼未出口,整个人已跌进熏着龙涎香的车厢。天旋地转间,后脑勺磕上某人胸膛。
“谢…谢王爷。”她手忙脚乱要起身,却被玉手持抵住肩头。赵祉垂眸批阅奏折的模样,恰似画中走下的谪仙。晨光透过鲛绡车帘为他镀上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不必谢。”朱笔在宣纸上勾画,赵祉薄唇轻启,“毕竟丑成这样,若再摔破相,就更见不得人了。”
“你…”上官若一时气结,丑?她哪里丑了?人家欣姐姐都说她漂亮来着。这家伙肯定眼睛有问题!
上官若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她还兴冲冲地赶回来,谁知他竟然当头就给她泼了几盆凉水。她越想越气,狠狠地瞪着他。然而坐在对面的赵祉根本不理会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公文。此时的他剑眉微蹙,修长的睫毛下星目深邃,高挺的鼻梁,两片薄唇紧抿。他的皮肤真得很好,嫩如凝脂。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人?上官若一脸花痴地盯着赵祉看。
“看够了没有?”赵祉突然放下手上的公文,玩味地看着她。
上官若一怔,吓得心跳漏了半拍,尴尬地低下头。偷窥被当场逮到,确实够丢脸的。他不是在看公文吗?怎么会知道她在看他。这下糗大了,好丢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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